記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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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走了。

     不記得我們在哪兒拐進了黑暗中。

    在黑暗中,我們踩着台階往上走,沒完沒了地走啊走,誰也不說話。

    我沒看見,但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樣,閉着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仰着頭,抿着嘴唇在靜聽音樂,靜聽我身上發出的低微的顫音。

     我舉手一揮,黃眼睛眨巴了一下,然後就朝後退去,消失在綠葉叢裡了。

    可憐的家夥!他比我們更幸福——這不是胡說八道嗎!也許,比我幸福,這有可能,但是我是個例外,我有病啊。

     “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您剛才在哪裡?為什麼……”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一秒鐘也移不開。

    我好像在說夢話,忙不疊地說得前言不搭後語——也許隻是我的思想,還沒有說出來:“有個影子……跟在我背後……我死過去了……從櫃子裡…… 這時,我發現,在老太太腳旁長着一叢銀白色的苦艾(古宅是史前風格博物館,一切都保存得很完好),一根枝條爬在老太太手上,她撫弄着枝條,膝益上還映着一道金黃的陽光。

    在這一瞬間,我、太陽、老太太、苦艾、黃眼睛——我們是一個整體,仿佛有某種血管把我們緊緊聯系在一起,血管裡湧動的都是同樣的、熱情的、最美好的血…… 我一把抓住了櫃門上的鑰匙,那上面的圓環晃動起來、它提醒了我:“那次I……”腦子裡又閃出了一個局促的、沒有前提的、光秃秃的結論——應該說是沒頭沒尾的一閃念。

    我趕緊打開櫃門鑽進去,嚴嚴實實地又把門關上。

    現在我在櫃子裡了,黑漆漆的。

    我跨出了一步——腳底下一晃悠,身體開始慢慢地、輕輕地往下飄落,眼前一片漆黑。

    我死了…… “請問……我想……我以為她,I-330……可是後面有人跟蹤我……” 後來,當我有可能來記述這一段奇遇時,我曾苦苦回憶當時的情景,也曾想在書本裡尋找答案。

    現在,我當然已經明白了,那是暫時死亡現象。

    古代人明白這道理,而我們,據我所知,卻毫無概念。

     等我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在古宅院内的一個隐蔽角落裡(院裡這種地方難以計數),旁邊有一道圍牆,地面上戳着殘垣斷壁留下的光石條和高低不平的黃磚。

    她睜開眼說:“後天16點。

    ” “您在這兒等着,”醫生打斷了我。

    他走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以後再告訴您。

    他這是偶然的……告訴他們,我就回去……再過十五分鐘吧……” 悄無聲息。

    隻聽見水龍頭在往白色洗臉池裡滴水,聲音匆促。

    但是這聲音我聽着覺得很不愉快,我卻無法解釋為什麼。

    我擰上龍頭就出來了。

    她不在這兒,這是很明白的。

    那就是說,他在别的“套間”。

     醫生在拐角一轉身就不見了。

    她等着,聽那邊門重重地關上。

    這時I把一根甜蜜的尖針,慢慢地、愈來愈深地紮進了我的心裡,她的肩膀、手和整個身子緊緊依偎着我。

    我和她在一起走,我和她是兩個人——又是一個人…… 現在我覺得不好意思往下寫。

    可是我保證過,我的記事是絕對坦誠的。

    這時,我低下頭吻了吻老太大那張合攏的毛茸茸的軟嘴。

    老太太用手擦了擦嘴,笑了…… 我腦袋裡閃電般閃過一個念頭:“不能,決不能讓他看見我。

    ”這隻是一個沒有邏輯前提的光秃秃的結論(即使現在我也不知道什麼是結論的前提)。

    我踮起腳緊緊貼着牆悄悄地往樓上溜去,想躲進那間沒有鎖上的套間裡去。

     我從昏暗的寬樓梯上跑下來。

    我伸手拉了第一扇門、第二扇和第三扇門,但都鎖着。

    除了我們的那個“套間”外,門都鎖着,而那裡——沒有人…… “不可救藥的靈魂!我可憐的人兒!”I縱聲大笑。

    她的笑聲淋了我一頭,我的夢呓給澆沒了,四下裡滿處都是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