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到倫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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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頓受完枷刑之後,就被釋放了,執行官命令他離開這帶地方,永遠不許再回來。他的劍歸還了他,騾子和毛驢也歸還了他。他騎上騾子走了,國王跟在後面,人群肅然起敬地分開,讓他們過去,他們走了之後,大家就分散了。

    亨頓不久就陷入沉思。他心裡必須解答一些意義重大的問題。他怎麼辦呢?上哪兒去呢?他必須到什麼地方去取得有力的援助才行,否則他就隻好放棄他的繼承權,而且還要背着一個騙子手的罪名。他到什麼地方去才能希望得到這種有力的援助呢?什麼地方啊,真是!這實在是個難題。後來他心裡忽然起了一個念頭,那好像是有點希望的想法——當然是微弱的希望中最微弱的希望,不過還是值得考慮,因為此外根本就沒有任何稍有希望的辦法。他記得安德魯老頭兒談到過那年輕的國王如何善良,還說他對那些受了冤屈和遭遇不幸的人給予慷慨的保障。何不去設法找他談一談,請求他申冤呢?啊,不錯,但是像他這麼一個怪模怪樣的窮光蛋能有機會到莊嚴的國王面前嗎?不要緊——這件事情且聽其自然吧;反正這座橋是非等走到跟前的時候無須過去的。他是從軍的老手,曾經常常發明一些臨機應變的奇方妙計;不消說,他是能夠想出辦法來的。對了,他還是上京城去吧。也許他父親的老朋友漢弗萊·馬洛爵士會幫他的忙——“好心的老漢弗萊爵士,前王的禦廚或是禦廄什麼的總管。”——邁爾斯記不起他的頭銜究竟是什麼了。現在他既然有了一個努力的方向,有了一個清清楚楚的追求目标,原來籠罩在他心靈上的羞辱和沮喪的暗影就煙消雲散、随風飄去了,于是他就擡起頭來,向四周張望一下。他驚訝地發覺自己已經走了很遠;那村鎮早已被他甩在後面了。國王低着頭在他後面慢慢地跟着走;因為他也有他的心事,正在沉思。亨頓心頭剛剛産生的愉快情緒又蒙上了一層焦慮的雲霧:這孩子在他過去短暫的生活中,在那大城市裡除了遭到虐待和惱人的窮困而外,什麼也沒有享受過,現在他是否情願再到那兒去呢?但是這個問題非問清楚不可;這是無法避免的;所以亨頓就勒住缰繩,大聲問道:

    亨頓又繼續往前走,他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但是也很覺得驚奇。

    “我忘記問問我們究竟上哪兒去。聽您的命令吧,皇上。”

    “到倫敦去!”

    他們一直走到京城,路上并沒有遭遇什麼重大的事情。但是最後卻遭到了一件。大約在二月十九日晚上十點鐘左右,他們在萬頭攢動、熙熙攘攘、狂呼亂吼的人衆中踏上了倫敦橋,那些人都喝夠了啤酒,他們那些醉醺醺的面孔在那五花八門的無數火把的閃光照耀之下,都顯得特别清楚——正在這時候,某一位原先的公爵或是别的貴族的腐爛的頭忽然掉下來,落在他們當中,恰好打中了亨頓的胳臂肘,然後掉在地下,在那些亂跑亂竄的腳當中打滾。人們在世間的事業是多麼虛幻無常、多麼不可靠啊!——已故的那位好國王才死了三個禮拜,下葬還不過三天,而他煞費苦心從那些顯要人物當中選擇出來給他這座偉大的橋做裝飾品的東西已經在往下掉了。有一個市民踩着那個人頭摔了一跤,把他自己的頭撞在他前面的一個人背上,那個人就回過頭來,把他身邊最順手的一個人打倒在地下,而他又立刻就被那個人的朋友打倒了。那正是最适于亂鬥亂打的時候,因為第二天的盛典——加冕禮——的慶祝已經開始了;每個人都裝滿了一肚子烈酒和忠君愛國的熱情;五分鐘之内,那場亂鬥就占了很大的一塊地盤;過了十幾分鐘,就波及了好幾英畝地,結果就成為一場暴動了。這時候亨頓和國王被那喧嚣擁擠的人潮沖散了,誰也找不着誰。那麼,我們暫時就不談他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