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關燈
1
晚上我們開始了艱難的登山旅行。

    我已經五天沒見到卡羅和狄恩了。

    芭比·羅林斯這個周末可以使用老闆的車,我們帶了些衣服挂在車窗上,便開始向中央城進發。

    瑞亞·羅林斯開車,蒂姆·格雷懶洋洋地躺在後面,芭比坐在前排。

    我第一次這麼近地看到落基山脈。

    中央城是一個古老的礦區,曾被譽為世界上最富足的城市。

    很早以前一些掏金者在附近的小山丘上找到了名符其實的金礦,他們一夜之間便成了富翁,并在他們居住的山坡上建起了美麗的歌劇院,麗蓮·羅塞爾以及許多歐洲著名歌劇明星都曾到這裡演出過。

    後來新西部強大的商會力量決定振興這座城市,從此這裡便籠罩着一層神秘的色彩。

    他們重新修繕了劇院,每年夏天很多大都市的明星都聚集于此,進行演出。

    每逢這個季節,這裡就象一個盛大的節日。

    旅遊者們從全國各地蜂擁而至,甚至連好萊塢的大明星也要前來光顧。

     我們開車上山,發現窄窄的街道幾乎完全被那些裝模作樣的遊客們給堵住了。

    我想起了梅那筆下的山姆,梅那寫的是對的。

    今天梅那也來了,他向每個人露出很有禮貌的微笑,對一切都&ldquo嗯、嗯、啊、啊&rdquo地贊歎着。

    &ldquo索爾,&rdquo他叫着走過來,抓住我的肩膀,&ldquo你瞧這個古老的城市,100年前,見鬼!80,噢,不,60年前這裡就有了歌劇!&rdquo &ldquo是啊。

    &rdquo我模仿着他小說中人物的口吻說道,&ldquo但是現在一切都呈現在我們眼前。

    &rdquo &ldquo你這個雜種。

    &rdquo他一邊罵着,一邊摟着貝蒂·格雷尋歡作樂去了。

     芭比·羅林斯是一個很有膽識的金發女郎。

    她知道城旁邊有一個老礦工住的破棚屋,這個周末我們這些男孩子可以住在那裡。

    我們所有的人都跑去打掃房間,當然,我們還可以在那裡舉行大型晚會。

    這是一幢古舊的房子,裡面的灰塵積了足有一英寸厚,房前有一個門廊,後面還有一口井。

    蒂姆·格雷捋起袖子便開始清掃。

    這項巨大的工程花去了他們整整一個下午和大半個晚上。

     那天下午,我穿着蒂姆的外套,被作為客人由芭比陪着應邀去聽歌劇。

    就在幾天以前我剛來丹佛時還象個乞丐,而現在卻穿着一件漂亮的襯衫,摟着一位漂亮而又衣着時髦的金發女郎頻頻地對那些所謂的上等人鞠躬緻意,然後去豪華的歌劇院門廳的吊燈下與他們潇灑地交談。

    我在想如果現在密西西比的吉恩見到我,會對我說些什麼。

     上演的歌劇是《費德羅》。

    &ldquo多麼令人悲哀!&rdquo一個男中音唱道,他從幽暗的石頭城堡中走了出來。

    我為之喝彩。

    這就是我對生活的看法。

    我甚至忘卻了自己狂亂的生活,而深深沉浸在貝多芬悲怆、哀婉的旋律中。

     &ldquo喂,索爾,你喜歡今天的演出嗎?&rdquo走在街上,丹佛的D·道爾問我。

    他與歌劇協會有些聯系。

     &ldquo多麼令人悲哀,多麼令人悲哀,&rdquo我說,&ldquo真是好極了。

    &rdquo &ldquo那麼現在你應當去看一下演員表,&rdquo他用一種官方的口氣對我說。

    但很幸運,他因為要忙别的什麼事而把我給忘了,我便趁機逃之夭夭。

     我和芭比重新回到礦工的小屋。

    我脫掉行頭便和夥計們一起打掃起來。

    工作還真不少。

    羅蘭·梅那悠閑地坐在前面一間打掃好的屋子裡,他拒絕做任何事。

    他面前擺着一張小桌子,上面放着啤酒和酒杯。

    當我們提着水桶急匆匆地到處打掃時,他卻在津津有味地回憶着。

    &ldquo啊,如果你今後有機會和我一起一邊欣賞班德爾的音樂家們的精彩表演,一邊品嘗辛澤諾酒,那你這輩子才算沒有白活。

    你還可以看到諾曼底美麗的景色、鄉民們的木履等等。

    過來,山姆。

    &rdquo他在和他書中那些看不見的夥伴們說話,&ldquo把酒從水中取出來,看它等我們釣魚時是否能涼透。

    &rdquo一副從海明威那兒模仿來的腔調。

     我們對街上行走着的姑娘們大叫。

    &ldquo過來和我們一起收拾屋子吧。

    歡迎你們來參加我們的晚會。

    &rdquo她們都來了,我們的勞動大軍頓時壯大起來。

    最後,歌劇合唱隊的一些歌手,大部分是年輕人,也加入了我們的行列。

    這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我們一天的工作終于結束了,蒂姆·羅林斯和我決定一起度過一個最偉大的夜晚。

    我們穿過街道,找到了歌星們的寓所。

    透過黑夜,我們聽到晚上的演出已經開始。

    &ldquo對,&rdquo羅林斯說。

    &ldquo在這裡拿一些刀片和毛巾,我們也要打扮得潇灑些。

    &rdquo我們來到他們的房間,拿了些梳子、科隆香水、剃須水等,然後走進了他們的浴室。

    我們倆一邊洗澡,一邊唱歌。

    &ldquo這不是痛快嗎?&rdquo蒂姆·格雷得意他說,&ldquo能夠使用歌劇明星們的浴室、毛巾、剃須水和電動剃須刀。

    &rdquo 這真是一個美妙的夜晚。

    中央城在兩裡多的山上,你可以爬到山上去喝酒,然後你累了,但卻熱血沸騰。

    我們通過狹窄的街道走到歌劇院門前的燈光下,然後又撞開搖搖晃晃的門,走進酒吧。

    大部分遊客都在聽歌劇。

    我們拿了許多啤酒,從歌劇院的後門能夠看到月光中的落基山,我簡直變成了《格利佛遊記》中人面獸心的亞胡。

    這時夜色正濃。

     我們趕回礦工小屋時,晚會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芭比和貝蒂做了許多食物,然後我們開始在啤酒所帶來的飄飄欲仙的感覺中跳舞。

    歌劇散了,許多姑娘擁了進來。

    羅林斯和蒂姆高興得直舔嘴唇。

    我們拉着她們不停地跳舞。

    雖然沒有音樂,我們跳得還是很帶勁。

    房間一下子變得擁擠起來,人們開始帶着酒瓶沖進酒吧,然後又跑回來。

    氣氛變得越來越熱烈。

    我非常希望狄恩和卡羅這時也能在場,他們就象生活在中世紀土牢裡的人,以前一直在苦難的深淵中度日,現在他們終于從地下爬出來了,他們被人們稱作卑鄙的美國嘻皮士,也就是我後來也慢慢地加入進去的所謂&ldquo垮掉的一代&rdquo。

     合唱隊的那些家夥也來了。

    他們開始唱《親愛的阿德琳》。

    還唱諸如《給我啤酒》、《你為什麼要把頭伸向外面》等歌。

    低沉的男中音狂喊着&ldquo費一德一羅!&rdquo&ldquo啊,我是多麼悲哀&rdquo!我也和他們一起唱着。

    姑娘們有些害怕,她們都跑到後院和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

    另外幾個房間裡有幾張床,由于久未使用的緣故,上面布滿了灰塵:我和一位姑娘坐在一張床上聊着天,突然一幫劇院守門人蜂擁而入,他們不顧自己醜陋的模樣,抱起那些姑娘就親吻。

    這群酒鬼、蓬頭垢面的乞丐、十幾歲的搗蛋鬼發瘋似地把我們的晚會給毀了,不到五分鐘,姑娘們全散了,友好、熱烈的聚會頓時隻剩下滿地的酒瓶和粗野的喧鬧。

     瑞亞、蒂姆和我準備去酒吧。

    梅那走了,芭比和貝蒂也走了。

    我們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夜色之中。

    劇院的那幫畜生從這個酒吧到那個酒吧到處搗亂。

    梅那大叫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那個讨厭的丹佛人D·道爾逢人便握手打招呼,&ldquo你好,下午好。

    &rdquo似乎不知道現在已經是午夜時分。

    一會兒我看到他與一位當官的一起走了,回來時卻帶着一位中年婦女在街上與歌劇院的守門人談話。

    後來他又和我握手沒有認出我是誰,對我說:&ldquo新年好,我的孩子。

    &rdquo他并非是喝醉了酒,而是醉于他最喜歡的事&mdash&mdash在人群中亂轉。

    人們都認識他。

    &ldquo新年好。

    &rdquo他說道,有時候又說&ldquo聖誕快樂&rdquo。

    他總是這樣可笑地說着。

    而真的到了聖誕節,他又會對你說:&ldquo萬聖節快樂。

    &rdquo 酒吧裡還坐着一位特别令人尊敬的男高音。

    丹佛的道爾一直想讓我見他,可我總是在回避。

    他的名字好象叫德·阿倫佐或别的什麼。

    這時他正和妻子有些傷感地坐在一張桌子前。

    酒吧裡還有一個阿根廷人模樣的旅遊者,羅林斯推了他一把要他讓個坐,他轉過身來,對着羅林斯大聲咆哮起來。

    羅林斯将杯子遞給我,猛地一拳把他擊倒,那人立即逃了出去。

     蒂姆和我把羅林斯拖了出來。

    外面一片混亂,甚至連法官也無法撥開人群找到受害者。

    沒有人能夠認出羅林斯。

    我們又一起去了另一家酒吧。

    梅那正在漆黑的街道上蹒跚着。

    &ldquo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打架了嗎?隻管叫我好了。

    &rdquo瘋狂的笑聲從四面響起。

    我思忖着這連綿的山脈在想些什麼。

    月光下我似乎看到老礦工們的幽靈在四處遊蕩,我感到驚奇。

    在落基山分水嶺的東面,甯靜的夜晚,隻有飒飒的風聲和山谷裡隐約傳來的我們的喧鬧聲,而分水嶺的另一側卻是著名的西部大斜坡、大高原,最後是名聞遐迩的大河,這樣依次遞落,把你帶向東科羅拉多州沙漠和猶他州沙漠,當我們這些發了瘋的美國酒鬼在偏僻的峽谷裡發狂、喧鬧的時候,這裡卻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我們正站在美國的屋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喊&mdash&mdash聲音穿過黑夜,向東方的大平原飄去。

    也許在那遙遠的東方,一位手持《聖經》的白發老人正向我們走來,他很快就會趕到,讓我們的靈魂在他的布道聲中安靜下來。

     羅林斯堅決要回到剛剛打架的那個酒吧去。

    蒂姆和我不願去,但又拗不過他。

    他徑直朝德·阿倫佐,那個男高音走去,将一杯威士忌潑到他臉上。

    我們把他拖了出去,這時一個男中音也參加了我們一夥,我們又來到一家正規的中央城酒吧。

    瑞亞在這裡指着一位女招待罵她是婊子。

    這下激怒了一大群人,他們本來就非常讨厭旅遊者。

    其中一位說,&rdquo我數到十,限你們這幫小子趕快滾蛋。

    &rdquo我們趕緊跑了出來,搖搖晃晃地跑回小屋睡覺去了。

     早晨醒來,我翻了個身,床墊上立即揚起一陣灰塵。

    我對着窗子伸了個懶腰,發現玻璃已經被打破。

    格雷還在睡覺。

    我打了個噴嚏。

    我們的早餐是喝剩下來的那些走了氣的啤酒。

    芭比從她住的旅館裡回來,我們收拾好東西便離開了。

     似乎一切都在崩潰,我們正準備上車,芭比滑了一跤,摔得挺重。

    可憐的姑娘太勞累了。

    我和她哥哥及蒂姆把她扶了起來。

    一起上了車,梅那和貝蒂也和我們同車。

    回丹佛的痛苦旅行開始了。

     突然間我們已下了山,可以俯瞰丹佛海一樣博大的平原,熱浪一下子向我們湧來。

    我們開始唱歌。

    現在我非常渴望去舊金山。

    
2
那天晚上我見到了卡羅,使我吃驚的是他告訴我,他和狄恩也去了中央城。

     &ldquo你們去那兒幹什麼?&rdquo &ldquo噢,我們去那兒的酒吧裡亂轉,後來狄恩偷了一輛汽車,我們以每小時90英裡的速度從山上把它開了下來。

    &rdquo &ldquo我沒見到你們。

    &rdquo &ldquo我們不知道你們也在。

    &rdquo &ldquo噢,老兄,我要去聖弗蘭西斯科了。

    &rdquo &ldquo狄恩今晚讓莉塔等你。

    &rdquo &ldquo好的,那麼我就推遲幾天走。

    &rdquo我一分錢也沒有了。

    我已發了一封航空信給姨媽,向她要五十美元,并且告訴她這是我最後一次向她要錢。

    以後等我在船上找到工作,就把錢都還給她。

     我去找莉塔·貝特科特,把她帶回我的公寓。

    我們在前面漆黑的房間裡聊了很長時間,然後我們一起走進卧室。

    她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可愛的姑娘,純真、樸實,對性生活極其恐懼。

    我告訴她這是件很美的事。

    我想向她證明這一點,她允許我向她證明,但我太不耐煩了,以至什麼也無法證明。

    她在黑暗中歎了口氣。

    &ldquo你想從生活中得到什麼?&rdquo我問她,我總是對女孩子提這樣的問題。

     &ldquo我不知道,&rdquo她回答,&ldquo我隻想在餐桌旁好好地侍候人,别出亂子就行。

    &rdquo她哀歎着。

    我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告訴她不要歎息。

    我想告訴她我的生活是多麼激動人心,告訴她我們可以在一起做許多事。

    我對她說兩天後我就要離開丹佛了。

    她傷心地轉過身去。

    我們躺在一起,凝望着天花闆。

    我們都感到迷惑不解,為什麼上帝要讓人類如此痛苦。

    我們初步計劃在聖弗蘭西斯科再見。

     當我送她回家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在丹佛的生活快要結束了。

    回來的路上,我伸開四肢躺在教堂前的草坪上,這兒還躺着許多流浪漢,他們的談話使我更想着上路了。

    他們随時都可能爬起來向過路的人要上幾個子兒,他們談論着自己的收獲。

    外面的空氣溫柔而又舒适。

    我真想再回去找莉塔,給她講更多的東西,這次要真的與她做愛,安慰她,讓她不要害怕任何男人。

    美國的男孩和女孩總是這樣傷心地呆在一起,老于世故使他們立即屈服于性欲,在這之前沒有任何溫柔和愛撫,甚至有任何交談&mdash&mdash那種心靈與心靈的交流。

    然而生活是神聖的,生命的每一刻都是珍貴的。

    我聽到丹佛和裡奧格蘭河正咆哮着離我而去,我要去追求我遠方的星座了。

     深夜,梅那和我坐在客廳裡憂郁地聊着天。

    &ldquo你讀過《非洲的綠色群山》這本書嗎?這是海明威最好的一部小說

    &rdquo我們互相祝福,并相約在聖弗蘭西斯科再見。

    我看見羅林斯正站在街角處的一棵大樹下。

    &ldquo再見,瑞亞。

    我們還能再見嗎?&rdquo我去找卡羅和狄恩&mdash&mdash但哪兒都找不到。

    蒂姆·格雷揮着手對我說:&ldquo這麼說,你就要走了,老夥計?&rdquo&ldquo是呀。

    &rdquo我說。

    剩下的幾天我徘徊在丹佛的街頭,在我的眼裡好象拉裡瑪大街上任何一個流浪漢都象狄恩·莫裡亞蒂的父親,他們叫他老狄恩·莫裡亞蒂的那個白鐵匠。

    我去了一次溫莎旅店,他們父子曾在這裡住過。

    一天夜裡狄恩從睡夢中被一個坐着輪椅的無腿人驚醒,這人死死地盯着屋裡的他們,滾動着他那可怕的輪椅,在一片驚人的響聲中接近狄恩。

    我看到侏儒式的女人拖着她那雙小短腿在科狄斯街和15大街上賣報。

    我還去科狄斯街的下等夜總會轉了一圈。

    小夥子們穿着牛仔褲、紅襯衫在街上遊蕩,街道上滿地都是些花生殼之類的污物,到處是電影院和射擊廳。

    燈火通明的街道外面是一片黑暗,黑暗的後面便是西部。

    我必須走向那裡。

     黎明時我找到了卡羅。

    我睡在那兒,并讀了他的一些手稿。

    清晨,細雨蒙蒙的天空一片昏暗。

    大個子愛迪·鄧克爾和瑞亞·約翰遜、湯姆·斯那克還有一個漂亮的小夥子一起來了。

    他們圍坐在一起帶着腼腆的微笑聽卡羅朗誦他那些啟示錄式的怪誕的詩歌。

    我把自己深深地陷在靠椅裡。

    &ldquo啊,你們這些丹佛的精靈!&rdquo卡羅大聲地朗誦着。

    然後我們魚貫而出,跑進丹佛一個典型的石子路面的小巷,小巷兩旁火葬場的爐子正冒着縷縷清煙。

    &ldquo我過去常在這條巷子裡滾鐵環。

    &rdquo查德·金告訴我。

    我很想看到那情景,看到十年前他們還是孩子時的丹佛。

    春天,在一個陽光明媚、百花盛開的早晨、他們在小巷裡歡快地玩着鐵環,對未來充滿着美好的憧憬&mdash&mdash我喜歡他們,喜歡我圈子所有的朋友;還有狄恩,那個衣衫褴樓、肮髒、然而卻時刻都在尋覓充滿激|情和瘋狂的新生活的小夥子。

     我和瑞亞·約翰遜在細雨中漫步。

    後來我去找埃迪亞的女友,想拿回那件方格毛呢襯衫,就是在内布拉斯加借給他的那件。

    可憐的襯衫被傷心地捆在一團。

    瑞亞說我們到聖弗蘭西斯科再見,大家都要去那兒。

    我去郵局拿了彙款,這時太陽已經從東方升起。

    蒂姆和我一起乘電車來到車站。

    我買了一張去聖弗蘭西斯科的車票,這便花去了我五十元錢的一半。

    開車時間是下午兩點。

    格雷向我揮手告别。

    車子駛過熟悉、親切的丹佛街道時,我在心裡對自己發誓:&ldquo上帝作證,我一定要再回來,看一看這裡将發生什麼變化!&rdquo就在我離開這兒的幾分種之前,狄恩的電話終于來了,他告訴我他和卡羅也将去西海岸。

    
3
我是兩星期之後才見到雷米·邦克爾的。

    從丹佛到聖弗蘭西斯科的旅行一路上很平靜,隻是離聖弗蘭西斯科越近,我對它的渴望就越強烈。

    我又到了斜陽河,不過這次是在下午。

    午夜我從克利斯頓越過分水嶺,黎明時分到了鹽湖城&mdash&mdash這裡是狄恩出生的地方。

    接着我們又頂着烈日經過了内華達,黃昏時分車子駛過了燈光閃爍的唐人街,開始向内華達山行駛。

    茂密的松樹林,星光珍珠的夜空,散發着鄉土味的山林木屋,這些都似乎在向我預示着聖弗蘭西斯科的浪漫氣氛&mdash&mdash坐在後面座位上的一個小女孩哭着問她母親:&ldquo媽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特基的家?&rdquo噢,特基,溫暖親切的特基到了;又翻過了一座小山包皮,薩克拉門托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意識到我已經是在加利福尼亞的土地上了。

    現在我已置身于生機勃勃;熱情洋溢的氣氛之中,你可以去親吻,去撫摸。

    汽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風馳電掣地駛過了充滿神奇傳說的薩克拉門托河。

    突然,遼闊的海灣(正值黎明前夕)以及聖弗蘭西斯科絢麗的燈火從我眼前掠過。

    汽車駛過奧克蘭海灣大橋時,我睡着了,這次旅途中我第一次睡得這樣熟。

    直到車子到站我才在猛烈的颠簸中驚醒。

    我從新澤西州帕特森城的姨媽家到這裡已足足走了三千二百英裡。

    聖弗蘭西斯科到了,我就象一個形容枯槁的魔鬼遊蕩在這裡。

    聖弗蘭西斯科窄長、凄涼的街道籠置在一片蒼白的霧霭之中。

    我跌跌撞撞地走過了幾個街區,幽靈似的乞丐在黎明的街頭向我乞讨着食物,遠處隐約傳來音樂聲。

    &ldquo噢,親愛的,這些等着以後慢慢研究吧!現在我必須首先找到雷米·邦克爾。

    &rdquo我對自己說。

     雷米住的米爾城是坐落在峽谷的一個居民區,大戰期間這裡是一個海軍造船廠。

    這是一個很幽深的峽谷,斜坡上林木茂密。

    這兒還有許多理發店、縫紉店。

    可以說這裡是美國唯一是一個黑人與白人自願混居的地方,也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充滿歡樂的土地,雷米簡陋的小木屋上貼着一張三個星期前寫的條子: 索爾·佩拉提斯!如果屋裡沒人, 就從窗子裡爬進去。

     雷米·邦克爾 字條已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

     我爬了進去,他正和女友麗·安在床上睡覺。

    他後來告訴我這張床是從一條商船上偷來的。

    可以想象一個船業機械師深更半夜偷偷地摸到一條船上,扛起一張沉重的大床,神情緊張地爬上去該是多麼狼狽。

    這就是雷米幹的事兒。

     我之所以對發生在聖弗蘭西斯科的一切都想探個究竟,是因為它們與另外一些事有着密切的聯系,我和雷米在沒上小學之前就認識了,但真正把我倆連在一起的還是我的前妻。

    雷米最先認識她。

    一天晚上他來到我的住處,一進門就嚷:&ldquo佩拉提斯,你的大藝術家夥計看你來啦。

    &rdquo我從床上爬起來,穿褲子的時候錢抖落了一地,當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我上大學的時候整天睡懶覺,&ldquo好了,好了,别把金子撒的滿地都是。

    我認識了一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姑娘,今天晚上我們在獅子酒吧見面。

    &rdquo他硬要拖着我也去。

    一個星期之後她就和我好上了。

    雷米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是一個英俊的法國小夥子(他看上去很象在馬賽做黑市生意的那些20歲左右的小販)。

    他英語、法語講得都很地道,喜歡穿夠刺激的衣服,和法國那種重禮儀的習俗根本不沾邊兒。

    他總是帶着許多漂亮的女孩一起出去吃喝玩樂,揮霍無度。

    他絲毫不在意我把他的女朋友帶走,大概正是因為這一點把我倆連在一起了。

    這家夥對我十分忠誠,并且真心愛我,天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天早晨我在米爾城找到他時,他正處于消沉、絕望階段,這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常有的事。

    他希望能在一條船上找到工作,掙錢糊口。

    現在他在大峽谷那邊的幾個棚屋當警察。

    他的女友麗·安人很兇,整天對他罵個不停。

    他們存上上個星期的錢,然後周末出去玩三個小時,一下子統統花光。

    雷米穿着短褲在棚屋周圍轉悠,頭上是一頂式樣古怪的軍帽,麗·安頭發燙得很短,豎在頭上,他們就這副打扮,兩人呆在一起能夠吵上一星期,我從沒見過這樣大吵大鬧的一對。

    但是到了星期六晚上,他們就又和好如初了。

     現在雷米和麗·安睡一張大床,我睡在靠窗的一個小帆布床上。

    我不能碰麗·安,一住進來雷米就發表了一次與我有關的演說:&ldquo我不希望你們背着我亂來,不要節外生枝地玩出什麼新花招來。

    &rdquo我看了麗·安一眼,她的确是個十分迷人的女人,皮膚白淨細嫩,然而對我和雷米流露出一種十分厭惡的神情,她來自俄勒岡的一個小城鎮,願望是要嫁個闊佬,所以如今非常悔恨與雷米的暖昧關系。

    除非有幾個周末,雷米為了讨好她,在她身上花上幾百美元,這時她才感到那種闊太太似的滿足,除此之外她總是悶悶不樂,無精打采地呆在棚屋裡。

    她在聖弗蘭西斯科有一個工作,不得不每天擠公共汽車去上班。

    在這一點上她無法原諒雷米。

     我整天呆在棚屋裡為好萊塢寫劇本。

    雷米為了我們大家的幸福不得不去讨好那些所謂的上流人物,麗·安也和他一起去。

    他要把她介紹給一個朋友的父親,這人是位著名的導演。

    來米爾城的第一個星期,我幾乎把全部時間和精力都花在寫一個關于紐約生活的陰郁的故事上,我希望能得到某個好萊塢導演的青睐。

    然而它的調子太悲哀了,雷米幾乎都不願去讀,所以幾個星期之後他才将劇本送到好萊塢。

    麗·安很讨厭我們,當然根本不屑一讀。

    我就這樣在咖啡的陪伴下在紙上苦心塗抹着。

    最後我告訴雷米不想再繼續寫下去了,我希望找個工作,掙些煙錢。

    頓時,雷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