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國民公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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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們則直接從朝向斐楊平台的門中進出。

     白天從窗戶透進的光線很蒼白,黃昏時的燈光很微弱,因此大廳永遠陰暗,有一種黑夜的氣氛。

    黑夜的昏暗加上燈光的昏暗,夜間會議便顯得十分陰森。

    誰也看不清誰。

    從大廳的這一端到那一端,從右到左,一堆堆模糊的面孔相互辱罵。

    人們相遇不相識。

    有一天,萊提洛跑上講台時在台階上撞了一個人,便說:“對不起,羅伯斯比爾。

    ”“你當我是誰了?”一個粗啞的聲音回答。

    “對不起,馬拉。

    ”萊捏洛說。

     在下面,在議長席的左右兩側,有兩個保留的公衆席。

    國民公會裡居然還有特殊觀衆,真是奇事。

    這兩個公衆席有帷幔。

    在柱頂盤的下楣中央有兩條由金流蘇裝飾的帷幔。

    人民的公衆席則是空無裝飾的。

     所有這一切都顯得莊嚴、粗犷、正規。

    粗犷之中合乎規矩。

    這幾乎就是革命。

    國民公會的大廳提供了後來被藝術家們稱作“穑月建築”的最完整的典範。

    它龐大而纖弱。

    當時的建築師們認為對稱就是美。

    文藝複興風格在路易十五時期已經結束,出現了反作用。

    高貴變成了平淡無奇,純淨變成了呆滞刻闆。

    在建築中也存在候正經。

    藝術在十八世紀令人眩目的形式與色彩的盛宴之後,開始禁食,隻承認直線。

    這種進步的結果是醜陋。

    藝術變成了空骨架,這就是現象,是審慎和節制帶來的弊病。

    藝術風格樸實得近乎幹癟。

     且不說政治熱情,單就建築而言,這個大廳也令人戰栗。

    人們模糊想起原先的劇場,由花環裝飾的包廂、天藍色和大紅色的天花闆、多刻面的分枝吊燈、晶瑩閃亮的多技燭台、閃色壁飾、窗簾和帷幔上衆多的愛神和仙女、表現皇族情愛的各種金色繪畫和雕刻,它們曾使這個嚴厲場所充滿了微笑,而現在,四周是僵硬筆直的線條,像鋼鐵一樣冰冷而尖利,仿佛布歇①被大衛②砍了頭—— ①畫家與室内裝飾家(一七0三——一七七0),擅長田園或神話題材。

     ②畫家(一七四八——一八二五),國民公會委員,後為拿破侖作畫。

     (四) 誰看見了大會就不再想到會場。

    誰看到戲劇就不再想到劇場。

    沒有什麼比國民公會更為畸形,也更為崇高的了。

    英雄成堆,懦夫成群。

    山上是猛獸,沼澤裡是蛇。

    今天已成為幽靈的那些鬥士當年正是在那裡争鬥和生活的,他們相互摩擦、相互挑釁、相互恫吓。

     巨人的名單。

     右邊是吉倫特派——大批思想家,左邊是山嶽派——一群角鬥土。

    一邊是:布裡索,他接管了巴土底獄的鑰匙;巴爾巴魯,他使馬賽人對他言聽計從;克爾韋萊岡,他手下的布雷斯特管住紮在聖馬爾索郊區;讓柬内,他樹立了代表對将軍的霸權;緻命的加代,一天晚上他在杜伊勒裡宮随皇後看了熟睡的王太子,并親吻孩子的前額,卻讓孩子的父親人頭落地;薩爾,他是揭露山嶽派與奧地利密切交往的神秘人物;西耶裡,右派的瘋子,正如庫東是左派的雙殘腿;洛茲-迪貝雷,他被一位記者稱作“無賴”,便請記者吃飯,說道:“我知道‘無賴’不過是指‘與我們意見不同的人’”;拉博-聖埃蒂安,他在一七九0年的年曆開頭寫了這句話:“革命已經結束”;基内特,他是推翻路易十六者中之一位;冉森派教士加缪,他起草了教士公民法,相信副祭帕裡的奇迹,在卧室的光牆上釘着七法尺高的基督聖像,每晚在像前下跪;福謝,他是教土,但與卡米耶-戴穆蘭一起制造了七月十四日;伊斯納爾,他的罪行是這句話:“巴黎将被毀”,而當時布倫瑞克正好說:“巴黎将被燒光”;雅科布-迪蓬,他最先喊出:“我是無神論者”,對此羅伯斯比爾回答說:“無神論是貴族政治”;朗儒伊内,一個強硬的、有遠見、有頭腦的勃良策勇士;迪科,他是布瓦耶-豐弗雷德的歐裡阿爾①;勒貝吉,他是巴爾巴魯的彼拉季斯②,因羅伯斯比爾尚未被送上斷頭台而辭職;裡肖,他反對巴黎各區成為永久性機構;拉祖爾斯,他曾發出緻命的名句:“感恩戴德的民族有禍了!”後來又在斷頭台前改變初衷,對山嶽派擲去這句高傲的話:“我們死去是因為人民在沉睡,你們将死去是因為人民将覺醒”;比羅托;他促成了不可侵犯性的廢除,因此無意中鑄成了鍘刀,而且為自己立起了斷頭台;夏爾-維雅特,他用這句話為自己開脫:“我不願意在刀下投票”;盧韋,他是小說《福布拉斯》的作者,後來在羅亞爾宮和洛多伊斯卡一起開書店;梅爾西埃,他寫了把黎圖景》,呼道:“所有的國王都感到後頸上有一月二十一日③”;馬雷克,他擔心的是“舊限價的亂黨”;記者卡拉,他在斷頭台上對别子手說:“我真不想死,想看看下文”;維熱,他自稱是梅延一盧瓦爾第二營的擲彈手,在受到公衆席的起哄時喊道:“隻要公衆席一出聲,我們就全體退席,舉着軍刀向凡爾賽宮進發”;比佐,他後來因饑餓而死;瓦拉澤,他後來自刎而死;孔多塞,他後來因攜帶詩劇《賀拉斯》而洩露身份,死在改名為平等鎮的皇後鎮;佩西翁,一七九二年他被群衆崇拜,一七九三年被惡狠吞食;此外還有二十多人,如:蓬泰庫朗、馬爾博茲、利東、聖馬丹、迪索爾(他譯過尤維納利斯④的作品并參加過漢諾威戰役)、布瓦洛、貝爾特朗、萊斯泰爾一博漢、勒薩日、戈梅爾、加爾迪安、曼維埃爾、迪普朗蒂埃、拉卡茲、昂蒂布爾,在他們前面還有在另一面有:—— ①古羅馬史詩《埃涅阿斯記》中主人公的戰友。

     ②古希臘悲劇中的摯友典型。

     ③即路易十六被處死的那一天,一七九三年一月二十一日。

     ④古羅馬詩人。

     一位巴爾納夫①式人物,名叫韋爾尼奧。

     安托萬-路易-菜翁-弗洛雷爾-德-聖茹斯特,他面色蒼白,額頭很窄,五官端正,眼光神秘,憂郁而深沉,二十三歲;梅爾蘭-德-蒂翁維爾,德國人稱他“火鬼”;杜埃的梅爾蘭,他是制定反嫌疑分子法的罪魁禍首;蘇布拉尼,政月一日巴黎人民曾請他任将軍;原本堂神甫勒邦,他用灑過聖水的手拿軍刀;比若一瓦雷内,他設想過未來的司法,沒有法官,隻有仲裁人;法布爾-戴格朗蒂,他發明了一項可愛的東西,共和曆,就好比魯熱-德-利爾獲得非凡的靈感作了《馬賽曲》一樣,不過這兩人都僅此一次;馬尼埃爾,他是公社的檢察官,曾說:“死一個國王算不得是少了一個人”;古戎,他曾進人特裡普施塔特、紐施塔特和施派爾,目睹普軍逃竄;拉克魯瓦,他由律師變成了将軍,并在八月十日前六天獲聖路易騎士勳章;弗雷龍一泰爾西特②,他是弗雷龍一佐利奧斯③之子;呂爾,國王鐵櫃的無情搜查者,注定要自取滅亡的共和派,後來當共和國滅亡時,他也自殺;伏謝,他有魔鬼的靈魂和死屍的面孔;康布拉,他是杜敬老爹的朋友,曾對吉奧坦說:“你是斐揚派,可你女兒④是雅各賓派”;雅戈,當有人埋怨他讓犯人赤身露體時,他粗暴地回答:“監牢就是石頭做的衣服”;雅沃格,他是聖德尼皇陵可怕的掘基人;奧斯蘭,這位放逐者在家中私藏了一位被放逐者夏裡夫人綁塔博爾,他主持會議時示意公衆席喝倒彩;記者羅貝爾,他是凱拉利奧小姐的丈夫,那位小姐寫道:“羅伯斯比爾和馬拉都不來我家,羅伯斯比爾願意時會來的,馬拉永遠不會”;加朗一庫隆,當西班牙介入對路易十六的審判時,他高傲地要求大會不要屈尊地宣讀一位國王緻另一位國王的信油雷瓜爾,他是主教,最初提倡早期基督教,後來在帝制下由共和派變為伯爵;阿馬爾,他說:“整個地球都認為路易十六有罪。

    由誰來裁決呢?别的星球”;魯耶,一月二十一日他反對在新橋鳴炮,說:“國王掉腦袋應該和别人一樣,不聲不響”;謝尼埃,他是安德烈的兄弟;瓦迪埃,他也曾把槍放在講台上;帕尼,他對莫莫羅說:“我希望馬拉和羅伯斯比爾在我家餐桌旁擁抱。

    ”—— ①立憲君主派(一七六一——一七九三),曾頗有影響,後死在斷頭台上。

     ②荷馬的《伊利昂記》中可笑而懦弱的人物。

     ③古希臘詭辯家,以批評荷馬著稱。

     ④吉奧坦(Guilforin)是法國議員(一七三八一——一八一四),一七八九年國民議會通過了他發明的斷頭機,以他的名字命名為Guillotine,即他的女兒。

     “你住在哪裡?”“夏朗東①”“那就不奇怪了”;勒讓德爾,他是法國革命的屠夫,就像普賴德曾是英國革命的屠夫一樣,他對朗朱伊内喊道:“過來,讓我宰了你。

    ”朗朱伊内回答:“你先得頒布法令,宣布我是牛”;科洛-戴爾布瓦,他是位陰陽怪氣的演員,臉上戴着古代的面具,上面有兩張嘴,一張說“是”,一張說“不”,一張同意,一張反對,他在南特痛斥卡裡埃,在裡昂神化夏利埃,将羅伯斯比爾送上斷頭台,将馬拉送進先賢調;熱尼西厄,他要求對凡持有“路易十六被害”紀念章者一律判死刑;萊奧納爾-布爾東,他是小學教師,曾接待汝拉山的長者②;海員托普桑、律師古比約、商人洛朗-勒庫安特、醫生迪埃姆、雕塑家塞爾讓、畫家大衛、親王約瑟夫早等。

    此外還有勒庫安特被伊拉沃,他要求宣布馬拉“患癡呆症”;羅貝爾-蘭代,是他創造了這個令人不安的大章魚:公安委員會是它的頭,它的二萬一千條肢體覆蓋全國,即革命委員會;勒伯夫,關于他吉雷一迪普雷曾在《假革命者的聖誕》中寫了這句詩: 勒伯夫③見到勒讓德爾便牛吼起來。

     還有托馬斯-佩思,他是美國人,慈悲為懷;阿納夏爾西-克洛茲,他是德國人、男爵、百萬富翁、無神論者、埃貝爾派的天真漢;勒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