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犬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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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這個糟糕透頂的地方帶走。

    你不能住在這裡。

    快點,帶上你的東西。

    ” “沒有必要了,阿瑟。

    ” “沒有必要了,什麼意思?” “特裡死了。

    我現在沒有必要和你結婚了。

    ” “你在說什麼呀?” “我的狗——特裡。

    它死了。

    我嫁給你隻是為了我們兩個能在一起。

    ” 哈利迪瞪着她,他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你瘋了。

    ” “也許吧。

    愛狗的人都這樣。

    ” “你鄭重其事地通知我,你嫁給我隻是為了——噢,真荒唐!” “你為什麼認為我要嫁給你?你知道我讨厭你。

    ” “你嫁給我,因為我可以讓你過得非常舒心——我能夠做到。

    ” “我覺得,”喬伊斯說,“你所說的比我想的更加令人反感。

    不管怎麼說,一切都了了。

    我不和你結婚!” “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對我的态度過于惡劣了?” 她冷冷地看着他。

    在她銳利的目光注視下,他退縮了。

     “我不認為這樣。

    我聽你談過生活中要追求刺激,你從我這兒正好得到了極大的刺激,我對你的厭惡加劇了這種刺激性。

     你明知道我讨厭你,你卻樂此不疲。

    昨天我允許你吻我的時候你感到失望,因為我沒有退縮,連皺皺眉眨眨眼都沒有。

    你身體裡有某種野性的東西,阿瑟,某種殘酷的東西——某種虐待狂的欲望……對你這種人的态度,無論多麼惡劣,都不會過分。

    現在,請你離開我的房間,不介意吧? 我想一個人獨自呆着。

    ” 他語無倫次地迸出兩句: “那——你怎麼辦呢?你沒有錢。

    ” “那是我的事。

    請走吧。

    ” “你這個小淘氣鬼。

    你肯定瘋了,小淘氣鬼。

    你和我還沒有結束呢。

    ” 喬伊斯笑了。

     什麼事情都不能使他死心,而她的笑聲卻把他擊垮了。

     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他無比尴尬地下了樓梯,開車走了。

     喬伊斯松了一口氣。

    她戴上她那頂破舊的黑氈帽,也出了房間。

    她在街上機械地挪動着腳步,既沒有思想也沒有感覺。

    她大腦的某個角落在隐隐作痛——這種痛苦她也許會很快感受到,而暫時,一切都那麼仁慈,她渾身麻木不仁。

     經過職業介紹所時,她躊躇不前。

     “我得做點事情。

    當然可以去河的對岸,我常常這樣想。

     把一切都結束吧。

    可河上那麼冷那麼濕。

    我覺得我不夠勇敢,真的不敢勇敢。

    ” 她拐進職業介紹所。

     “早上好,蘭伯特夫人。

    恐怕還是沒有全日工。

    ” “沒關系,”喬伊斯說,“我現在什麼工作都可以幹。

    我的朋友,和我住在一起的那位,已經——離去了。

    ” “那麼你願意考慮去國外了?” 喬伊斯點點頭。

     “是的,盡可能遠一些的國家。

    ” “阿拉比先生現在碰巧在這裡對申請求職的人進行面試。

    我帶你進去見他。

    ” 一會兒之後,喬伊斯坐在一間小屋裡回答問題。

    她模模糊糊地感到跟她談話的人有些面熟,可她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突然,她的大腦清醒了一些,意識到最後一個問題隐隐約約有些不尋常。

     “你和老年女性相處得好嗎?”阿拉比先生問她。

     喬伊斯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想是的。

    ” “你知道,我姑媽和我住在一起,她很難相處。

    她非常喜歡我,她其實也很可愛,不過,我想一位年輕女性有時也許會覺得她很難通融。

    ” “我覺得自己有耐心,脾氣也好。

    ”喬伊斯說,“而且,我和老年人一直相處得很融洽。

    ” “你必須為我姑媽做某些規定的事情,否則,我的小兒子會告你的狀。

    他才三歲,他的媽媽一年前死了。

    ” “我明白。

    ” 短暫的沉默。

     “好吧,如果你覺得自己樂意接受這份差事,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我們下周動身,我通知你确切的日期。

    我想你還願意預支一部分薪水添置一些必要的東西。

    ” “多謝了。

    您真是太好了。

    ” 他們兩人同時站起身來。

    突然,阿拉比先生笨嘴笨舌地說道:“我——讨厭多管閑事——我是說我希望——我想知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狗還好嗎?” 第一次,喬伊斯打量了他。

    她的臉色好轉了,藍眸子幾乎變成了黑眸子。

    她直直地看着他。

    她一直以為他過了中年,可他并不十分顯老。

    逐漸花白的頭發,飽經滄桑的和藹的面龐,相當傾斜的雙肩,棕色的眼睛裡透出的某種犬目裡特有的腼腆和善良。

    他看起來有點像一條狗,喬伊斯想。

     “噢,原來是您,”她說,“我後來才想起來——我還沒有向您道謝呢。

    ” “沒有必要。

    我想都沒想。

    知道你當時的心情。

    那位可憐的老兄怎麼樣?” 淚水湧上喬伊斯的眼睛,又順着她的臉頰淌下來。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它死了。

    ” “噢!” 他再沒有說什麼。

    然而對喬伊斯來說,那聲“噢!”是她曾聽到過的最能寬慰人心的話。

    那聲感歎包涵了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所有意蘊。

     過了一兩分鐘,他斷斷續續地說: “其實,我也有過一條狗,兩年前死了。

    當時也圍觀了很多人,他們不明白我對一條狗為何那麼小題大作。

    我那時身體不好,不得不平靜下來,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 喬伊斯點點頭。

     “我知道——”阿拉比先生說。

     他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着,然後松開了。

    他走出小房間。

    一兩分鐘後喬伊斯跟了出來,她和那個貴婦人模樣的女人就各種細節問題商量妥當。

    她到家的時候,發現巴納斯太太正以她那一階層獨有的綽約風姿站在門口迎候着她,臉色看來很優郁。

     “他們已經把可憐的小狗的屍體送回家裡來了,”她對喬伊斯說,“停放在你樓上的房間裡。

    我剛才告訴了巴納斯,他準備在後花園裡挖一個漂亮的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