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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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在十二月的一個刮風的晚上,賽拉斯-哈默第一次聽說了這個故事。

    那時,他和迪克-博羅剛從那位精神病專家——伯納德-塞爾登的宴會上走回來。

    博羅跟往常很不一樣,他一直沉默不語,賽拉斯-哈默帶着好奇問他怎麼了,博羅的回答很出乎意料。

     “我一直在想,今天晚上所有的人之中,隻有兩個可以宣稱是快樂的。

    而且,這兩個人,非常奇怪,就是你和我!” “奇怪”這個詞語是恰當的,因為,再也沒有兩個人能像迪克-博羅與賽拉斯-哈默那麼不同了,迪克-博羅是一個拼命工作的東方人,而賽拉斯。

    哈默則是一位優雅而滿足的人,總覺得一百萬英鎊的錢也不過是小事一樁。

     “很奇怪,你知道,”博羅感慨地說道,“我相信,你是我所遇到的唯一感覺滿足的富翁。

    ” 哈默沉默了一會兒,當他再次張口說話時,他的語調改變了。

     “我曾經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小報童。

    那時,我有很多欲望——這些欲望現在我都實現了!——金錢所能帶來的舒适和奢華,而不是金錢的權力。

    我渴望金錢,不是把它作為一種權力來揮舞,而隻是想無拘無束地花費它——花費在我自己身上!我對此非常但白,你是明白的,金錢不可以買回一切東西,他們這樣說,這很正确。

    但是,金錢可以買回我希望得到的一切東西——因此,我很滿足,我是一個物質主義者,博羅,非常徹底的物質主義者!” 大街上到處閃耀的光芒使得這個信念更為堅定了。

    賽拉斯-哈默優雅的身影裹在厚厚的鑲毛外套裡,顯得有點臃腫,白色的燈光更突出了他下巴底下一圈圈的肥肉。

    相反,走在他旁邊的迪克-博羅,則長着一張消瘦的苦行僧的臉以及一雙閃爍着狂熱光芒的眼睛。

     “而你,”哈默強調道,“正是我不能理解的。

    ” 博羅笑了。

     “我生活在悲慘、欲望和饑餓——以及所有的肉體疾病之中!但是,一種不由自主的幻覺控制了我。

    要理解這些非常不容易,除非,你也相信幻覺,但是我猜想,你是不會的。

    ” “我不相信,”賽拉斯-哈默冷靜地說道,“我不相信任何我沒有親眼看到過、親耳聽說過和親手觸摸過的東西。

    ” “确實那樣,那就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不同。

    好了,再見,現在,就讓大地把我吞沒吧!” 他們已經走到了燈火通明的地鐵站門口,而那裡就是博羅街邊的家。

     哈默一個人繼續往前走。

    他很高興自己在今天晚上放棄了乘坐汽車,而選擇了走路回家。

    晚上的空氣刺骨般酷寒,他的觸覺興奮地感覺到了鑲毛大衣裡漸漸滋長出來的溫暖。

     他在通過馬路之前,在街邊停了一會兒。

    一輛大巴士朝着他費力地開過來。

    哈默覺得有的是空閑時間,他站着那裡等待着巴士開過去。

    如果他打算在巴士的前面穿過去的話,他就必須加緊腳步——但是,他讨厭加緊步伐。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個歪歪斜斜的社會棄兒,突然,他像醉倒似地滾出了人行道。

    哈默驚叫了一聲,巴士試圖躲閃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帶着慢慢蘇醒過來的恐懼,呆呆地看着馬路中間一堆柔軟而毫無生機的肉體碎片。

     一大群人就像戲劇般地圍聚了過來,人群的中間就是那位巴士司機和兩個警察。

    但是,哈默的眼睛還是帶着恐懼一直盯在那堆血肉模糊的東西上——這堆東西,曾經是人——一個活生生的跟他一樣的人!他恐懼地顫抖起來。

     “這個該死的家夥肯定是瞎了眼,老大,”他旁邊一個長相粗魯的人說道,“你們不必再忙活了,無論如何,這家夥已經完了。

    ” 哈默盯了他一眼。

    非常誠實地,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人沒準兒是可以救回來的。

    現在,他還是覺得那個想法很荒唐。

    如果他也那麼愚蠢,他會在那一時刻……他的思路突然被打斷了,他離開了人群。

    他感覺到,自己在為一種無法壓制而又無法說出的恐懼而顫抖。

    他被迫承認,自己對死亡很害怕——非常害怕……死亡到來的迅速和毫不容情,對于有錢人和窮人是平等的…… 他飛快地走着,但是,這種新産生的恐懼仍然纏繞着他,把他吞沒在它冰冷而無情的魔掌之中。

     他很懷疑他自己,因為,他知道從本質上來講,他并不是一個怯懦的人。

    五年以前,他曾思索過,他是不會被這種恐懼擊倒的。

    因為那時,生活還不是那麼甜美……是的,就是那樣;對生活的熱愛就是打開那扇神秘之門的鑰匙;生活向他展示了最大的樂趣,它隻有一種威脅,那就是死亡。

     他離開了燈火通明的大街,轉入了一條窄窄的人行道,小道的兩旁都是高牆,這是一條捷徑,它通往因為其豐富的藝術收藏而聞名的廣場,而廣場正是他家所在之處。

     大街上的吵鬧,在他身後漸漸地遠去且消失了,現在可以聽到的,隻有他自己輕輕的噼噼啪啪的腳步聲。

     在他前面幽暗處,傳來了另一種聲音。

    一個男人靠牆而坐,正在吹奏着橫笛。

    當然,他也是那些陣容強大的街頭藝人中的一員,但是,為什麼他選擇了這麼個特别的地方來吹奏呢?可以肯定的是,在晚上的這個時間裡,警察很少——哈默的思索突然被打斷了,他猛地意識到,這個男人沒有了雙腿,他旁邊的牆上靠着一副拐杖。

    哈默現在才看見,他吹奏的不是橫笛,而是另一種奇怪的樂器,它的音調比橫笛要高得多,也清越得多。

     這個男人繼續吹奏着,他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哈默的出現。

    他的腦袋使勁地向後揚着,好像是深深沉醉在演奏樂曲的歡樂之中。

    樂曲的旋律清越而又歡快地飄灑出來,音調越揚越高…… 那是一首奇怪的曲子——嚴格說來,它還不是一首完整的樂曲,而隻是其中的一些片段,和裡恩基演奏的悠揚的小提琴曲調有點相似。

    那些片段一直在重複着,一次又一次,從一個調轉到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