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純福爾賽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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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對的,”索米斯說,“我想想。

    費裡街那個房屋倒塌的通知辦得怎麼樣了?” “還沒有正式送出。

    對方年紀很老了。

    她不會在這樣大年紀答應退租的。

    ” “我不知道。

    這種徬徨不安的心理好象把什麼人都傳染上了。

    ” “不過,先生,我是從大處看。

    她八十一歲了。

    ” “你還是把通知送出去,”索米斯說,“看看她怎麼說。

    噢!還有悌摩西先生呢!是不是各事都準備好了,以防——” “我把他的财産清單已經全準備好了;家具和舊畫都估了價錢,将來拍賣時好知道怎樣限價。

    唉!我還是好多年前看見過悌摩西先生的呢!” “人哪有永遠不死的,”索米斯說,把帽子取下來。

     “是——啊,”格拉德曼說;“可是仍舊使人很感觸——老弟兄裡最後一個了。

    我要不要把老康普吞街那件妨礙居民事件辦起來!那些風琴——真是讨厭東西。

    ” “你去辦。

    我得去接芙蕾小姐,趕四點鐘的火車。

    再見,格拉德曼。

    ” “再見,索米斯先生。

    希望芙蕾小姐——” “很好,不過腿太散了。

    ” “是啊,”格拉德曼嗄聲說;“年紀還輕呢。

    ” 索米斯出去時心裡盤算着:“老格拉德曼!他如果年輕一點的話,我就讓他做一個委托人。

    現在找不到一個對我的事情真正關心的。

    ” 離開了那條後街的乖戾和數學般嚴格的氣氛、那種反常的安靜之後,索米斯忽然想道:“在有丈夫保障的法律條件下!他們為什麼不趕走普羅芳這種家夥,反而趕走那許多勤勤懇懇的德國人呢?”想到這裡,不禁奇怪自己内心怎麼弄得這樣徬徨不安,竟然産生這種不愛國的思想。

    可是事情就是如此!你連片刻的安靜也沒有。

    什麼事情總有點鬼! 他取路上格林街去了。

     湯姆斯?格拉德曼的表上過了兩小時以後,他從轉椅上起身,關上大櫥的最後一個抽屜,把一大串鑰匙放進大衣口袋,鑰匙多得使他右邊大衣鼓出了一大塊;他用袖子把那頂舊大禮帽四面拭一下,拿起雨傘,走下樓。

    一個肥碩短小的身材,緊緊扣着一件舊大禮服,向古凡園菜場走去。

    每天坐地道車回高門山之前的這一段散步他是從來不放棄的,而且也很少放棄在途中買些價錢相巧的蔬菜水果。

    一代代的人盡管生了出來,帽子的式樣盡管變了又變,戰争盡管進行,福爾賽之流盡管消逝,但是湯姆斯?格拉德曼每天還會照樣散步,照樣買他的蔬菜。

    時世是今非昔比了,他兒子一隻腿是斷送了,現在他們也不再給他那種好玩的小籃子裝蔬菜了,而這些地道車卻很方便——雖說如此,他還是不應當抱怨;他的健康在他這個年紀算是不錯的了,而且在法律界混了五十四年之後,他已經每年足足有八百鎊的進項;不過這些進項多數都是收房租的傭錢,現在福爾賽家的房産變賣得這樣多,看上去這些傭錢的來源也要枯竭了,然而生活費用仍舊很高;想到這裡,他不禁有點發愁;不過發愁也沒有用——“我們全都是善良的上帝安排的”——他不是時常這樣說麼?可是倫敦的房産卻表明缺乏這種信仰——羅傑先生或者詹姆士先生如果能看到房産賣成這個樣子,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說法;索米斯先生總之——是發愁的。

    以在世一人或多人之終身并以後之二十一年為限——再不能比這個時間更長了;然而他的身體卻保養得非常之好——而且芙蕾小姐也長得很漂亮——的确漂亮;她會結婚的;不過時下很多人都不生孩子——他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二十二歲時生的;喬裡恩先生在劍橋大學讀書時就結婚了,就在同一年生了孩子——真是!那是在一八六九年,遠在老喬裡恩先生——真是置産業的好手——把遺囑從詹姆士先生手裡拿走以前——怪不怪!那些時候他們是到處買房子,而且也沒有這些黃軍服,這種你擠掉我、我擠掉你的情形;而且黃瓜隻賣兩辨士一磅;還有香瓜——那種舊日的香瓜,叫你直淌口水!自從他進了詹姆士先生的事務所之後,算來已有五十年了;當時詹姆士先生曾經跟他說:“你聽着,格拉德曼,你隻是個孩子——你小心做着,在你歇手之前,你就會掙到五百鎊一年。

    ”他就這樣小心做着,而且敬畏上帝,而且為福爾賽一家效勞,而且晚上總是保持吃素的習慣。

    他買了一份《約翰牛》周刊——倒不是因為他贊成這個雜志,古怪的東西——帶着那個僅僅用黃紙袋袋裝的蔬菜,上了地道車的電梯,鑽進地球的心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