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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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蹲坐;有的像是以撿紙屑那種背簍作枕頭,有的鋪上裝炭的空草包或席子。

    看來有大包袱皮的人,算是好的了。

    這是昔日常見的流浪者的形象。

    過路人對他們毫不關心,眼睛朝上,連看也不看一眼。

    自己也沒有覺得要給别人看。

    現在就開始睡覺,真是早覺,令人羨慕啊。

    有一對年輕夫婦,女的枕在男的膝上,男的趴在女的背上,安穩地睡着了。

    夫妻雙雙圓成一團的睡姿,即使在夜間的火車上,恐怕也難能模仿得那樣自然。

    活像一對小鳥,一隻把頭伸進另一隻的羽毛裡酣睡似的。

    他們的年齡在三十歲光景吧。

    這一帶夫婦成雙搭伴是少見的。

    銀平站定凝望着他們。

     一陣地下的潮氣,夾雜着烤雞肉串和蒟蒻雜菜味。

    銀平鑽進一家食鋪的門簾,恍如下到了鋼筋水泥的洞穴,呷了兩三盅燒酒。

    他看見身後有個穿花裙的人鑽進門簾來,是個男娼。

     一碰面,男娼什麼話也沒說,便送了個秋波。

    銀平逃走了。

    并不是輕快的。

     銀平窺視了一下地面上的候車室,這裡也籠罩着流浪者的氣味。

    站務員站在人口處。

     “請出示車票。

    ”銀平挨了一句。

    連進候車室也要車票,這簡直是少見。

    候車室的牆壁外側,有一群人像是流浪者,有的呆立,有的蹲靠在那裡。

     銀平走出車站,一邊考慮男娼的性别問題,一邊誤入了背胡同,遇上了腳登長統膠鞋的女人。

    她上身穿一件微髒的白襯衫,下身是褪了色的黑褲。

    是半男裝。

    在洗抽了水的襯衫上,看不到豐滿的胸脯。

    一副萎黃的臉,曬得黝黑,沒有化妝。

    銀平轉過頭去,擦肩而過時女子就注意他了,她有意靠近銀平,尾随銀平。

    有跟蹤女子經驗的銀平,腦後長了眼睛似的,一有人尾随,就知道了。

    銀平腦後的眼睛熠熠生輝。

    但是,這女子為什麼要尾随呢?銀平腦後的眼睛也無從分辨。

     銀平第一次跟蹤玉木久子,從鐵門前逃出,來到附近的繁華街時,據野雞女郎說法:“并不是跟蹤而來”,其實表明了跟蹤的事實。

    現在這女子,從風采來看,不是個娼婦。

    長統膠鞋上還沾上了泥濘。

    那些泥濘也不是濕的。

    像是幾天前沾上,至今也還沒有洗淨。

    長統膠鞋本身也摩擦得發白,有點舊了。

    天并沒有下雨,卻登着長統膠鞋在上野周圍漫步,這樣的女子究竟是什麼玩意兒呢?她的腳是不是殘廢了,還是長得難看呢?她之所以穿褲子,也是為了這個緣故嗎? 銀平眼前浮現出自己那雙醜陋的腳,接着想到難看的女子的腳也尾随而來,就戛然止住腳步,打算把那女子讓過去。

    但是那女子也停住了腳步。

    雙方的目光相遇,都像是要探問對方什麼似的。

     “我為您做點什麼事呢?”女子首先開口問道。

     “這句話是應該由我來問的呀。

    你是不是跟蹤我來的呢?” “是你給我送秋波的嘛。

    ” “是你給我使了眼色。

    ”銀平邊說邊回想剛才同女子擦肩而過時,自己是不是給了她什麼暗号呢?他認為她确實是有意尾随的。

     “在女人中,你的打扮有點特别哩,所以我隻是瞧了瞧。

    ” “沒有什麼特别的嘛。

    ” “你是什麼人,是被人送秋波才尾随來的嗎?” “因為你值得我注意呀。

    ” “你是什麼人?” “什麼也不是。

    ” “有什麼目的吧?你跟蹤我……” “我不是跟蹤你。

    噢,我是想跟來看看。

    ” “唔。

    ”銀平再上下把她打量了一下。

    她的嘴唇沒塗口紅,顔色發黑,有點不正常;嘴裡鑲有金牙。

    年齡難以判斷,大概是四十開外吧。

    單眼皮下的目光,像男子一樣幹涸、尖利,要把人弄到手似的。

    而且一邊眼睛過分細長。

    黝黑的臉皮,僵直發硬。

    銀平覺得有點危險。

     “好,就到此為止吧。

    ”銀平說着就勢舉起手,輕輕地觸摸了一下女子的胸脯。

    無疑是個女子。

     “你幹什麼?”女子抓住了銀平的手。

    女子的手掌松軟柔嫩。

    不像是幹勞動活的。

     确認一個人是不是女人,銀平也是第一次經驗。

    明知她是個女人,還通過自己的手去确認是個女人,銀平奇妙地放下心來,甚至感到可親可愛了。

     “好,就到那邊去吧。

    ”銀平再說了一遍。

     “你說那邊,是到哪兒呢?” “附近有沒有舒适一點的小酒館呢?” 銀平探問了有沒有帶着這種異樣打扮的女人也能進去的酒館之後,又回到了燈光明亮的大街上。

    他走進一家賣五香菜串兒的小吃店。

    女人也跟着進來。

    有的座席在五香菜串兒鍋的周圍,圍成工字形。

    有的座席則遠離五香菜串兒鍋。

    工字形周圍的座席,大緻上都已坐滿了客人。

    銀平在靠入口的座席上落坐。

    寬敞的入口,挂着的半截門簾,下方可以望見過路人的胸脯。

     “你喝白酒還是喝啤酒。

    ”銀平說。

     銀平沒有打算把這個一副男子骨骼的女人怎麼樣。

    他知道已經沒有危險,另外沒有目的也是輕松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