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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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平隻想試試這樣做,除此别無其他目的。

    他把螢籠挂在少女的腰帶上,恍如在少女的身上燃燒自己的心。

    事後,可以認為這是銀平感傷的表現,也可能是少女很想把螢火蟲送給病人,銀平這才悄悄地将螢籠送給她的。

     夢幻的少女在白色連衣裙的腰帶上挂着螢籠,攀登着銀杏街樹林立的坡道,去探望病中的情人,夢幻的雨打在夢幻的少女身上…… “唔,就是作為幽靈,也是平平凡凡的。

    ”銀平這樣自我嘲笑。

    不過,如果町枝如今同那個叫水木的學生在橋上,那麼也應該同銀平在這條黑暗的坡道上。

     銀平撞在土堤上了。

    他剛要登上上堤,一隻腳抽筋,他抓住了青草。

    青草有點潮濕。

    另一隻腳沒那麼疼痛,他還是爬上去了。

     “喂。

    ”銀平喊了一聲,站起身來。

    一個嬰兒從銀平爬過的地方學着銀平也在爬行。

    像是在鏡面上爬行,銀平成了同這個嬰兒合掌一樣了。

    這是冰冷的死人的手掌。

    銀平慌了神,回想起了某溫泉浴場的一家妓院,澡盆底變成了一面鏡子。

    銀平爬到土堤盡頭。

    這裡就是町枝的情人水野喊了聲“混蛋”,便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從土堤滾落下去的地方,那天正是他第一次跟蹤町枝。

     町枝在土堤上對水野說過,她看見了慶祝“五?一”勞動節的紅旗隊伍從對面的電車道上通過。

    銀平留神望着一輛都營的電車從那條電車道上緩緩行使過去。

    黑夜中電車車窗透射出來的光線,把街樹的繁枝茂葉映得搖搖曳曳。

    銀平繼續直勾勾地盯視着。

    土堤上也沒有夢幻的雨聲。

     銀平聽見一聲“混蛋”,就從土堤上滾落下來。

    自己翻滾不甚高明,掉落在柏油馬路上,一隻手還抓着上堤的青草。

    他爬起來,聞了聞那隻手的味兒,從上堤下面的道路走遠了。

    銀平覺得仿佛有個嬰兒從上堤的泥土裡跟着他走動。

     銀平的孩子豈止下落不明,而且生死不詳,這是銀平生平不安的原因之一。

    銀平相信,假使孩子活着,有朝一日肯定會偶然相遇的。

    但是,那究竟是自己的孩子,還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呢?銀平也不大清楚。

     銀平學生時代,一天傍晚,在住宿的那戶人家門口,發現了一個棄兒,附有一封信,上面寫着:“這是銀平先生的孩子”幾個字。

    這家主婦吵嚷了好一陣子,銀平不驚慌,也不羞愧。

    一個命運迫使行将奔赴戰場的學生,怎能無緣無故地撿個棄兒來撫養。

    何況對方又是娼妓呢。

     “純粹是惡作劇啊,大嬸。

    我跑了,這是有意報複。

    ” “她懷了孩子,桃井先生逃跑了?” “不,不是的。

    ” “那麼逃跑什麼呢?” 銀平對此沒有回答。

     “把嬰兒退回去就成了。

    ”銀平低頭看了看主婦抱在膝上的嬰兒,“請先放在你處。

    我把那個同謀者叫來。

    ” “同謀者?什麼同謀者?桃井先生,不是想把嬰兒撂下就逃走吧?” “噢?”主婦帶着懷疑的神情,一直跟随銀平到了正門。

     銀平把老朋友西村誘了出來。

    但是嬰兒還是由銀平帶領。

    這是無可奈何,因為棄嬰的人是銀平的對手。

    銀平把嬰兒抱在大衣裡,下面扣上了扣子,鼓鼓囊囊的。

    在電車上,嬰兒當然号陶大哭。

    乘客們對這位大學生的奇妙的模樣,倒是報以好意的微笑。

    銀平作了個怪相,腼腆地笑了笑,然後讓嬰兒的頭從大衣的衣領露了出來。

    這時候,銀平隻好低下頭,萬般無奈地繼續盯着嬰兒的臉。

     東京已經遭到了第一次大空襲,那是在大火洗劫商業區之後的事。

    不是在鱗次栉比的妓院街,而是在小胡同人家的後門,銀平他們沒被發現,把嬰兒扔下後,就輕快地逃走了。

     從這家輕快地逃走,銀平和西村都有同謀者的經驗。

    戰争期間由于強迫義務勞動,學生也備有膠皮水襪子和帆布運動鞋一類破爛鞋襪。

    他們是扔下了這些東西,從妓院裡逃出來的。

    他們沒錢沒财,逃跑倒是很輕快的。

    仿佛自己是從自己的恥辱中逃脫出來一般。

    每當遇到那些費鞋子的重勞動,在最繁忙的時候,銀平和西村意味深長地使了眼色。

    他們想着扔掉那些破鞋爛襪的場所,這是他們最低限度的樂趣。

     即使逃走,娼婦的傳票又來了。

    不僅是催促還錢。

    不久,銀平他們就要去打仗,前途渺茫,沒有必要隐瞞地址和姓名了。

    學生出征,學生們是英雄。

    公娼和被公認的私娼被大量征用或義務獻身。

    銀平玩弄的大概是暗娼一類貨色吧。

    娼妓的組織或紀律也比較松散,恐怕是一種不正常的人情關系。

    銀平他們根本不考慮對方的事,比如什麼害怕戰争期間的嚴厲懲罰以及正常情況下是可卑鄙的也罷。

    輕快的逃走也作為一種小小的冒險,甚至以為會被對方寬恕。

    銀平他們也完全垮了。

    逃走已經重複了三四次,最後幹脆逃之夭夭,這也是于此等事的一種風習。

     連嬰兒也被随便棄在小胡同人家的門口,最後的逃走也就再增加了一項。

    時值三月中旬,第二天晌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