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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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勃勃的眼睛發着光,她那張并不顯小巧的嘴巴張開得很自然,露出那些雪白整齊的牙齒,她的略略翹起的鼻子使她顯得有一種聰明的神氣,她皮膚是鮮潤的,花朵一般的鮮潤,使得旁人嘴唇因為羨慕而顫動。

     侯爺的一生從前幾乎全是在自己領地的範圍裡度過的,基督英和共忒朗都是在屬于家庭的古堡裡長大的,四周都是諾爾曼第那地方的自負的和胖大的佃農;侯爺有時候跟着習俗接待佃農們吃飯,而佃農們的兒女都是和共忒朗兄妹倆同時行過第一次領聖體禮的,也都受到了兄妹倆的親密款待,所以侯爺和共忒朗兄妹倆這時候都知道用一種友誼的誠實态度,一種懇切的聰敏态度,向這個已經四分之三算得上流社會人物的鄉村女孩子談天,并且在她心中立即引起了快樂的和傾心的信任。

     昂台爾馬和魯苡斯都轉來了,他們早已到過了村口邊,可是沒有願意進去。

     後來,大家都在一株大樹腳下的壕溝邊野草上面坐下了。

     他們長久地留在那地方,從容地談着,一切都談到了,而同時又是什麼都沒有談,大家都落到一種适意的疲乏麻痹境界裡了。

    偶爾有一輛車子走過,那始終是用兩條牲口拉着的,車上的轭壓得牲口扭着脖子低着腦袋,趕車的始終是一個縛緊着肚子的男人,頭上戴着一頂黑的氈帽,手裡舉着一根細而長的木杖,用樂隊指揮者的動作指揮他的牲口。

     那個趕車的人脫帽了,向阿立沃姊妹倆欠了欠身子;于是她倆用一個由清脆的嗓子道出來的親密的“日安”回答了他。

     随後,鐘點已經不早,大家就回去了。

     走到風景區跟前的時候,沙爾綠蒂-阿立沃高聲叫喚起來: “噢!步雷土風舞!步雷土風舞!” 果然有人正根據一支陳舊的倭韋爾尼小曲跳着步雷土風舞。

     男男女女的農人們各自走着并巳蹦着,一面裝出許多妩媚的姿态,旋轉并且彼此互相鞠躬緻敬;女的用每一隻手的兩個指頭拈着自己的裙子提起來;男的揮着雙手或者彎起雙手做成籃子的挽手樣子。

     單調而有趣的小曲也在傍晚的涼風裡舞着;那始終是同樣的樂句,用提琴的很尖的主音奏出來,而其餘的樂器都跟随它的節奏打着拍子,使得姿态更其富于跳跳蹦蹦的意味。

    的确是簡單的和農村的音樂,活潑的和缺少藝術趣味的音樂,适合于這種鄉間的和螨跚的雙人三步舞。

     浴客們也試着來舞了。

    瑪爾兌勒立在倭迪蘭小姐對面蹦着,她做作得如同一個芭蕾舞裡的女配角;小醜洛巴爾末繞着樂園的女出納員摹仿一種奇特的步法,她仿佛被巴黎蒲裡乙舞場①的回憶激動了。

     ①蒲裡乙(Bullier)是當時巴黎有名的舞場。

     但是共忒朗忽然發現何諾拉醫生正在全心全力地舞着,并且用道地的倭韋爾尼人的風格表演古典的步雷土風舞。

     音樂不演奏了。

    大家都停住了。

    那醫生走過來和侯爺寒暄。

     醫生擦着自己的額頭并且喘着氣。

     “是有益處的,”他說,“有時候做做青年人是有益處的。

    ” 共忒朗把手壓着醫生的肩頭,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神氣微笑并且說道: “您從前沒有和我說過您是結了婚的。

    ” 醫生不擦汗了,鄭重地回答: “我是結了婚的,并且不好。

    ” “您怎麼說?” “我說:我的婚結得不好。

    請您不要做那種傻瓜,青年人。

    ” “為什麼?” “為什麼。

    聽我說罷。

    我結婚到現在二十年,然而,我始終還是不慣。

    每天晚上回家去,我總說:怎樣,這個老夫人還在我家裡!那麼她永遠不走嗎?” 他的神氣是那麼正經的和自信的,所有的人全笑起來。

     但是旅社裡報着吃夜飯的鐘聲了。

    會場閉幕了。

    他們送着阿立沃姊妹倆回家,末了大家和她倆分手以後,就來談着她倆了。

     誰都覺得她倆都是動人的。

    僅僅昂台爾馬格外稱贊魯苡斯。

    侯爺說: “女性的本質真是柔順的!她倆還不知道使用父親的金錢,然而僅僅金錢上的接近已經把這兩個鄉下女子造成貴族小姐了。

    ” 基督英向波爾-布來第尼問道: “那麼您呢,哪一個在您認為是最好的?” 波爾低聲慢慢地說: “噢!我嗎,我簡直對她倆望都沒有望過。

    我認為最好的并不是她姊妹倆。

    ” 他說那句話時,聲音很低很低;而她什麼也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