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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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個女孩子睡了之後,阿立沃父子倆商量了好些時。

    昂台爾馬的提議是使他們驚喜交集的,所以他們正設法在那種不損害自身利益的條件之下來更多地煽動他的欲望。

    于是以精密而有經驗的農人立場,他們謹慎地衡量一切機會了,很明白在一個具有無數礦泉沿着一切溪澗噴出來的區域裡,不應當用過分要求去推開這個來自意外而且無法再遇的愛好者。

    不過卻也不應當完全把這道泉水放在他的手裡,因為它有一天可以有很大的出息,完全是純利,盧雅和沙兌爾奇雍在他們心裡都是榜樣。

     所以他們尋覓用什麼方法才能夠把銀行家的熱衷煽得發狂,他們想出種種詭計,譬如編造一些比他更肯出高價的公司,他們想出一連串愚笨的狡猾手段,他們固然覺得這些手段都有缺點,可是比較巧妙的也始終無從發明。

    他們睡不穩定了;随後到了早上,老漢是先醒的,想起那一道泉水會不會就在夜裡枯幹了。

    泉水可以像它來的時候一樣就此去了,歸到地下去了,無法追回來了,那究竟是可能的事。

    他從床上爬起來,放心不下,被一種悭吝性的恐懼心制服住了,于是搖醒了他的兒子,向他說起他的害怕;後來巨人從灰色的被蓋裡拔出他的長腿,穿好衣裳就和父親一同去看。

     反正他們要把田地和泉水本身整理一番,拾去石頭,使得泉水變成順眼的,清潔的,如同一頭就要出賣的牲口一樣。

     他們所以拿起了他們的鋤子和鏟子,踏着搖搖擺擺的大步并排着上路了。

     他們去的時候,什麼也不望,腦子被他們的買賣占住了,僅僅用一句簡單的話答複路上遇見的朋友們和鄰居們的早安。

    等得走到了那條通往立雍的大路上,他們漸漸心跳了,遠遠地望着,看自己是不是望得見那道泉水在早上太陽光裡上湧和發光。

    大路是空的,白的和有塵土的,很靠近那條蔭在垂楊下面的小河。

    在某一株楊柳下面,阿立沃忽然望見了兩隻腳,随後,走過了三五步,他認得了那是克洛肥司那老漢坐在路邊,他兩條木楊都放在旁邊的草上。

     那是一個風癱了的老漢,在附近一帶是有名的,十年以來,他把身子撐在一副橡木拐子上邊困苦而遲緩地四處遊蕩,正像他自己說的一樣,簡直是迦羅①畫的一幅窮人。

    從前那原是一個偷着在各處樹林子裡打獵又在各處溪河裡釣魚的,時常受到逮捕和懲罰,由于長期的埋伏,躺在潮濕的野草裡和黑夜在河裡捉魚每每半截身子都浸着水,他弄得身上疼痛了。

    現在他哼着走路,樣子就像一隻沒有腿的螃蟹。

    走的時候,他右腿像是一塊破布拖在地上,左腿彎成兩截提起來。

    但是本地的男孩子們,那些在傍晚時候跟在女孩子或者野兔子後面跑着的男孩子們,都肯定他們遇見過克洛肥司老漢,說他在矮樹叢裡和樹林子中間的空地裡,迅速得像是一隻鹿并且滑溜得像是一條蛇,說他的痛風症畢竟不過是騙騙保安警察的滑稽手段。

    尤其是巨人,他極力堅持說自己看見過他把兩根木楊橫夾在胳膊底下在那裡安排圈套去捕捉野物,并且那不是一兩次而是三五十次。

     ①迦羅(J.Gallot)法國十七世紀名畫家,他的作品大多注重于風景和民間風俗疾苦等等。

     阿立沃老漢在那個遊蕩老漢面前站住了,他心裡觸動了一個還不明朗的念頭,因為在他的倭韋爾尼式的四方腦袋裡邊,理解都是遲鈍的。

     他向他道了早安,另一個也回答了早安。

    随後他們談到了天氣,談到了正開花的葡萄,又談到了另外兩件或者三件事;但是這時候,巨人早已走在頭裡了,他父親就灑開大步趕上去。

     那道泉水是始終流着的,現在,是清澈的了,并且水坑的底層是紅的,是一層漂亮的深紅,來自多量的鐵質沉澱物。

     這父子倆在微笑之中互相瞧着,随後,他們動手整理四周了,移開那些石塊再把它疊成了一大堆。

    末了,找着了死狗的那些殘骸,他們帶頑帶笑地把它埋了。

    但是阿立沃老漢忽然讓他的鏟子落下來。

    一道快活勝利的狡猾摺紋使得他兩片平塌嘴唇的角兒和兩隻陰險眼睛的邊兒都皺起來了;後來他向兒子說:“你過來望一下罷。

    ”另一個服從了;于是他們望着大路并且向舊路退回來。

    克洛肥司老漢始終在日光下面曬着他的四肢和木拐。

     阿立沃在他對面站住了,問道: “你可願意賺一百金法郎?” 克洛肥司老漢是謹慎的,一點也不回答。

     阿立沃再說: “可懂得!一百金法郎!” 于是遊蕩者打定了主意,低聲慢慢地說: “那還用說,我為什麼不要!” “既然這樣!老爹,應當做的是這樣。

    ” 接着,他用種種戲弄手段,種種含蓄的話和無數的反複叙述,作了很長的解釋,說是他父子倆将要在溫泉旁邊掘一個窟窿,倘若克洛肥司老漢答應每天十點至十一點之間,在那個窟窿裡邊沐浴一小時,并且在一個月之末醫好自己的病,那麼他們可以給他值得一百金法郎的銀元。

     風癱了的人用一種呆笨的神氣聽着,後來才說: “既然我的病什麼藥品都沒有醫好,那麼您的泉水也不會醫好的。

    ” 巨人陡然生氣了。

     “什麼話,老滑頭,你知道呀,我是認識你的病的,并不是旁人告訴我的。

    上星期一晚上十一點,在拱北龍白那個樹林子裡,你幹的是什麼事?” 老漢爽利地回答: “這是哄人的話。

    ” 但是巨人更生氣了: “好家夥!你那時候在冉昂-麻内紮的壕溝上跳過來,後來你由布闌的山凹裡走了,難道這是哄人的話嗎!” 另一個使勁又說了一遍: “這是哄人的話!” “我當時對您喊過:‘喂,克洛肥司,保安警察來了!’後來你就從慕立内的小路轉彎了,這也是哄人的話嗎?” “這是哄人的話。

    ” 大個兒雅格怒氣沖天了,幾乎要威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