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義士安德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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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一點兒痛苦也替他減輕不了。

     她希望能找那些自己有小孩兒的婦女幫幫忙,蓦地想起安德森說過的那個對白人比較友好的村莊。

    啊!隻要能及時趕到就好了! 一刻也不能耽擱。

    她像一隻受驚的羚羊,朝安德森指給她的那條小路飛快地跑去。

     從她身後很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片叫喊聲和槍聲,然後又歸于沉寂。

    她知道,安德森碰上了俄國佬。

     半個小時以後,她精疲力竭、跌跌撞撞,跑進一座小村莊。

    村子裡的棚屋都是茅草苫頂。

    她立刻被一群男人,女人,小孩團團圍住。

    這些興奮、好奇的土著居民七嘴八舌向她提一大堆問題。

    可是她連一句話也聽不懂,更沒法兒回答。

     她隻是流着眼淚,指着懷裡抱着的那個正可憐巴巴哭叫的嬰兒,一遍又一遍地說:“發燒……發燒……發燒……” 黑人們聽不懂她的話,可是他們看出她這樣着急的原因了。

    一個年輕女人連忙把她拉進一座茅屋,和另外幾個女人一起設法讓孩子安靜下來,盡量減輕他的痛苦。

     她們還請來巫醫,在小孩兒前面生了一堆火,火上吊了一個小陶罐,罐裡煮着些古怪的稠乎乎的東西。

    巫醫在火堆上邁過來邁過去,嘴裡念念有詞。

    不一會兒,他手裡拿着一條斑馬尾巴在罐子裡蘸了一下,又念了幾句咒語,在小孩兒臉上灑了幾滴那種藥湯似的東西。

     巫醫走了之後,女人們圍坐在孩子四周有的嘤嘤啜泣,有的嚎啕大哭,把珍妮吵得簡直要發瘋。

    不過她知道,她們這樣做都是出于好意,隻好默默地、耐心地忍受這場白日裡的惡夢。

     大約半夜,村莊裡突然間亂作一團。

    黑人們似乎正在大聲争論什麼,不過她一句也聽不懂。

     不一會兒,一串雜亂的腳步聲向茅屋走來。

    她正蹲在那堆明亮的火旁,膝蓋上放着那個小孩兒。

    小東西一動不動,隻是半睜着一雙眼睛,可怕地翻白眼兒。

     珍妮·克萊頓看着那張小臉,眼睛裡充滿了恐懼。

    他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是這個無依無靠的小東西對于她已經那樣親切,那樣寶貴。

    她那顆痛苦的心已經完全撲在這個可憐的。

    沒名沒姓的小孩兒身上,重新點燃起自己被劫持到“肯凱德号”上之後泯滅了的愛,并且毫無保留地傾注到他的身上。

     她明白,孩子就要死了。

    想到自己将要蒙受的損失,她痛苦萬狀。

    但還是希望死神快一點降臨,結束這個小生命的苦難。

     茅屋外面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珍妮聽見有人壓低嗓門兒悄悄地交談什麼,過了一會兒,這個部落的酋長——木·于萬紮姆走了進來。

    她先前沒見過這個人。

    因為自打進村,女人們一直圍着她,幹這幹那,照顧孩子。

     現在她看到木·于萬紮姆是個長相醜陋、滿臉邪惡的家夥。

    珍妮·克萊頓覺得與其說他是個人,還不如說他更像一隻大猩猩。

    他試圖和她說點兒什麼,可是沒有成功,後來從外面叫進一個人。

     應召而來的也是一個黑人,可是和木·于萬紮姆的長相有很大的差異.珍妮·克萊頓立刻斷定,是另外一個部落的成員,是來當翻譯的。

    珍妮從木·于萬紮姆提的第一個問題,就看出他不懷好意。

     她覺得很奇怪,這家夥為什麼對她的行動計劃突然發生了興趣,而且對她來這個村莊之前預定的目的地問得特别仔細。

     珍妮覺得沒有必要隐瞞真情,便實言相告。

    可是當他問她是個是還指望見到丈夫時,她搖了搖頭。

     然後,木·于萬紮姆通過翻譯對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剛剛聽大河邊上住着的人說,”他說,“你的丈夫已經沿烏加貝河找你好久了,可是後來,他讓當地的土人抓住給殺了。

    我特意來告訴你,如果你還指望旅行結束見到丈夫的話,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你應當順原路回去,一直回到海岸上。

    ” 珍妮謝了木·于萬紮姆的好意,一顆心卻因為新的打擊變得麻木了。

    經受了那麼多的痛苦,她感覺遲鈍,精神崩潰,什麼樣的折磨對于她都已經無濟于事了。

     她低着頭坐在那兒呆呆地盯着躺在膝上的孩子,實際上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木·于萬紮姆已經離開茅屋。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屋子裡又走進一個人。

    坐在她對面的一個女人往快要熄滅的火堆上扔了幾塊木柴。

     火一下子又着了起來。

    火光像變魔術一樣,把屋子照得通亮。

     借着明亮的火光,珍妮·克萊頓驚恐地發現孩子已經死了。

    究竟多會兒死的,她就說不上了。

     她覺得嗓子眼裡像堵上一塊硬硬的東西,連氣也喘不過來,無力地垂下頭,貼在緊緊抱在胸前的那個死嬰身上。

     屋子裡死一樣地寂靜,後來坐在對面的那個黑人婦女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男人在珍妮·克萊頓身邊咳嗽了幾聲,喊出她的名字。

     珍妮吓了一跳,擡起頭,看見尼古拉斯·茹可夫那張充滿譏诮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