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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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恩和博羅維耶茨基談話的時間很短,因為他沒有任何新的消息。

    他在剛要出去的時候,卻遇見了亞斯庫爾斯基,他是因為昨晚和維索茨基說了話,才來找博羅維耶茨基的。

     亞斯庫爾斯基今天感到害怕和不知怎麼辦了。

     他不時舒展一下身子,摸一摸頭發,咳嗽兩聲,可是這也未能使他鼓起勇氣,他在印染廠的會客室裡等時,好幾次當真想要走了,但他一想到老婆和孩子,一想到他在各種事務所和工廠主家的門廳裡已經那麼多次白白地等過了的時候,他也隻好回來坐下,垂頭喪氣地繼續等着。

     “你是亞斯庫爾斯基?”卡羅爾進來後問道。

     “是的,我是亞斯庫爾斯基,能對經理先生作自我介紹,我感到榮幸。

    ” 他把這句神聖的話慢慢地說了許多次。

     “這裡說的不是榮幸,維索茨基先生說,你要找工作。

    ” “是的。

    ”他回答得很簡單。

    他的手搓着那破爛的帽子,心裡卻在惶恐不安地等着對方表示沒有工作的回答。

     “你在哪裡工作過?你會什麼?” “在自己的家鄉。

    ” “你做過生意嗎?” “我有過地産,可已經喪失了。

    我現在隻是為了暫時的需要,暫時的需要。

    ”他雖然硬着頭皮這麼說,可他的面孔已經羞得發紅了,“因為我們正在打官司,而這官司必須打赢才行。

     事情很簡單,我的叔叔死了,他沒有後代,有一筆……” “我沒有時間和你扯家譜,你過去是個地主,這就是說你什麼也不會。

    我想幫助你,你也很幸運,幾天來,在工廠的倉庫裡有一個空職,如果你願意的話……” “非常感謝,非常感謝!因為我的确有點困難,真不知道應當如何報答經理先生!是不是可以知道這是什麼職務?” “倉庫的看門,月薪二十盧布,工作時間和工廠裡的鐘點一樣。

    ” “告辭了。

    ”亞斯庫爾斯基生硬地說了後,就轉身要走。

     “你怎麼啦?”卡羅爾感到愕然地叫道。

     “我是一個貴族,先生!你的推薦是不适當的。

    亞斯庫爾斯基甯可餓死,也不給德國人看門,我不幹這個。

    ”他高傲地說道。

     “你很快就會和你的貴族頭銜一起死去的。

    你在别的人那裡找不到工作!”博羅維耶茨基憤怒地叫着,一面走了出去。

     亞斯庫爾斯基火氣十足地走到街上,他不時挺直了腰杆,覺得自己很了不起,而現在正是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的時候,他滿臉由于血湧上來,因此漲得通紅了。

    當風吹到他的臉上,當他再來看這些大街時,當匆匆忙忙的過往行人和無數運載貨物的車子在把他推來撞去時,他隻好不停地歎息,隻好把兩隻胳膊無力地垂下。

    他站在人行道上,想從小衣兜裡把小手絹找出來…… 他靠在一排欄杆上,兩隻呆滞無神的眼睛凝視着這一大片房屋建築,千百個噴發出肮髒的濃煙的煙囪和無數在急急忙忙的勞動中發出轟隆聲響的工廠,凝視着周圍頻繁的活動和人們在這些活動中所表現的強大和富于創造性的能力,凝視着飛翔在靜靜的藍天上的一輪紅日。

     他由于身心受到痛苦和悲哀的刺激,連那塊他要找的手絹現在也找不到了。

     他打算在這個欄杆邊蹲下來,猛地把頭朝石頭上碰去,就此結束生活使他遭受的可怕的折磨,就此了結自己的殘生,這樣他可以不再回去見那些死于饑餓的親人,不再領受這悲哀和痛苦。

     是的,他确實沒有再找那塊手絹,隻好用一隻破手套捂着臉抽抽噎噎地哭着。

     博羅維耶茨基回到了在“廚房”邊自己的那個實驗室裡。

    他見默裡正坐在一張桌子的角上,便把亞斯庫爾斯基的情況告訴了他。

     “我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給了他工作,他有了這個本來可以好賴活下去,可他都十分生氣地說:‘我是貴族,甯死也不給德國人做看門人!’老實說,這種貴族頭銜不如快點抛掉還好些。

    ” “已經開始印‘竹子’了。

    ”一個工人來告訴道。

     “我馬上就來。

    有人覺得勞動可恥,而不覺得乞讨可恥,這我就不懂了,您怎麼啦?”他看見默裡并沒有聽他的話,在把一雙蒼白的、好象哭過的眼睛望着窗子,因此很快地問道。

     “沒有什麼,和平常一樣。

    ”他感到不樂意地回答道。

     “看臉色您很悲傷。

    ” “我沒有特别的原因要快樂!可是,你願意買我的家具嗎?”他回避了卡羅爾的視線,很快說道。

     “您出賣家具?” “是的!是的!……我想把這些舊東西搞出去,廉價出售,您要嗎?” “這個我們以後再談。

    如果您的急需竟然迫使您走上了這一步的話,我可以給您想個辦法,可您應當對我态度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