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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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身體疲勞,抵抗那由于良心發現而使他越來越感受到的奇怪的痛苦,同時消除他對艾瑪的懷念。

     他開始重新考慮他和艾瑪的關系,因為這個關系被她今天對他所表示的輕蔑和仇視給粗暴地拆散了,他不能不這樣做。

     他不是一個沒有經驗和多愁善感的年輕人,他對人們的不幸并不經常關心,可在這件事情上,他總覺得他給别人造成了很大的屈辱。

     當他回想到她過去吻過他、愛過他、表現過高尚的品德,而現在他們在恩德爾曼家會面,她卻對他不再表現熱情的時候,當他回想到自己對她所能記得的一切的時候,他感到十分煩惱,因為在他心裡産生了一種十分強烈和不可克制的熱望: 他希望得到她對他的愛。

     他的心裡不可能平靜,因為他不能設想他和她就這樣訣别,就這樣再也吻不到她的嘴了,就這樣看不到她是怎樣把她的驕傲的頭放在他的懷裡了。

     他好幾次想要到她家裡去。

    他的心在不停地跳着,覺得自己也六神無主,他想到了他們的過去,當他來到她家時,她是如何一面叫喚一面迎接他的。

     可現在他并沒有去她家裡,依然在街上閑逛。

     他本想非得為自己辯解一番不可,但又覺得沒有辯解的理由。

     後來他清楚地記起了不久前對她發過誓,保證永遠愛她,可是現在卻未能這樣,為此他很感抱愧。

     他對他自己目前的無能為力也很感到羞慚。

     他盡管有做買賣的聰明才智和冷靜的頭腦,但他卻有意做過許多壞事。

    他現在隻好和人隔絕了,他不得不以自私的詭辯作為掩護,隐瞞自己的心思。

     他把生活中一切富于感情色彩、可以引起人們最平常和最自然的沖動的東西都抛棄了,把一切妨礙他的發财緻富和甯靜生活的東西都抛棄了。

     他對什麼都冷酷無情,一心隻顧做投機買賣,他欺騙那些愛他的女人,因為這些女人比那些要出錢買的妓女更容易到手些。

    他認為結婚也是這樣,一切都得先算一算能賺多少錢。

    他有時感到自己是一個新人,一個與衆不同的人,一個被家庭、學校、社會遺棄了的人,一個沒有志向、期求和信仰的人。

    因為在他的身上,這一切都完全喪失了。

     他唯一感覺到的,是這個過去愛過他、現在卻輕蔑他的女人、這個他所難以對付的力的化身,就象已被深深埋葬了的花朵重又鑽出了地面似的,又在他的面前出現了。

     他對此感到十分恐懼,因為他發現他還沒有把自己整個靈魂獻給生意買賣,獻給工廠,獻給個人的事業,在他的靈魂深處仍然出現這個怪影,它甚至比以前更大,甚至要求自己生存的權利。

     隻有在羅茲的工廠生活中,才煥發出了他的第一個新的青春,這是一個充滿着新的信仰和幻想的青春。

    因此,他認為他對一切都得重新考慮。

     他感到他自己十分孤獨。

     他急急忙忙來到了“僑民之家”,可是這裡除了一個女仆外,沒有遇見别人。

     女仆人告訴他,說太太們馬上就會來,因為逢星期天,客人們一般都會在這裡聚會。

     “卡瑪小姐在哪兒?” “在客廳裡。

    剛才我聽到了皮科洛的吠叫聲,卡瑪小姐一定在那兒。

    ” 他在客廳發現卡瑪睡在一個長沙發上。

    皮科洛在那裡低聲地叫着,打攪了她,它看見卡羅爾後,便把自己毛發蓬散的白腦袋藏到她的頭發裡,不再做聲了。

     卡瑪仰面睡着,把兩隻手放在頭下。

    陽光從穿堂裡通過開着的門射了進來,照在她孩子般的紅撲撲的小臉上。

    這張小臉的周圍還圍着一圈黑發,發上插着一些白色的簪子。

     卡羅爾進來時步子很輕,為的是不驚醒她。

     “我沒有地方可去。

    ”他想道,因為他記起了他曾答應今天傍晚上露茜那裡,可是他沒有去。

     現在,當他想到艾瑪時,他感到苦惱、憂愁,渾身就要發抖。

    對露茜的失信,使他受到良心上的責備。

     可是露茜對他的粗暴和愚蠢卻是很使人生氣的,因此他在她身上昨天還看到的優點,現在就一切都視而不見了。

     可以肯定,他現在如果說到她,就會完全否定她,事事都為自己辯護,這樣他在精神上也可以得到一點自我安慰。

     他隻好什麼也不想,一個人來到旅館裡找庫羅夫斯基,因為他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他了。

     “庫羅夫斯基先生在嗎?”他登上一樓後,問一個侍者道。

     “我馬上去問問,是不是起床了。

    ” 侍者過了一會,來請博羅維耶茨基和他同往。

     “卡羅爾嗎?”第二間房裡一個雄健有力、十分響亮的嗓子問道。

     “是的,你還在睡嗎?” “沒有睡。

    請你到小客廳裡去,兩分鐘以後我就來。

    ” 博羅維耶茨基在這間擺設得很華美的、小巧玲珑的小客廳裡踱步,耐心地等着。

     庫羅夫斯基除了在城郊自己工廠的附近有一棟住宅外,這個旅館是他在羅茲的第二套住宅。

    如他本人所說,這套住宅是“用于待客的”。

     他每星期六都來這裡,一般是晚上應承一些要好的熟人,和他們一起喝酒、聊天、玩紙牌。

    整個星期天他都睡覺,晚上回到家裡,從此便整個星期都不露面。

     多少年來他的生活就是這樣。

     雖然他常接待和他親近的人,互相稱呼“你”,可是他卻沒有自己的知心朋友。

     這是一個階級叛逆者的典型,他睡在這塊“福地”上,在賺錢方面适應了它的氣候的變化,但脫離了他所出身的世界。

     人們關于他是知道得不多的。

     十年前,他在羅茲出現時,已經抛棄了一大筆财産,自己身邊所剩無幾。

    然而他的心情卻是高興的。

    他當時和一個很壞的騙子手合夥辦了一家工廠,一年之後,他一文錢也未掙到就退出來了。

    此後他想一個人幹點什麼,依然很不走運。

    後來他在布霍爾茨的工廠裡找到了一個低等職務,他把他幾年來在這裡的艱苦生活叫作“學習幹活”。

     最後他才和人合股開了一個化學加工工廠,這樣的工廠他在德國開設過。

    這一次他不僅沒有破産;相反的是,由于他的股東、這個過去的産業主後來到華沙去了,想在電車上找一個職業,工廠便為他一人所有。

     工廠在他的辛勤勞動,他的堅持不懈和具有深謀遠慮的行政管理以及紮紮實實的内行知識的指導下,以瘋狂的美國式的速度發展起來了,這隻有在羅茲才可以看到。

     他沒有破産,沒有放火燒過工廠,也沒有欺騙别人,但卻很快地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