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神食的豐收 第一章 改變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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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不熟悉的版頁,——覺得它們比過去小了一點,多了一點,編排字樣也下一樣——發現他面對着無數的照片,照的東西使人無法不感興趣;還有大欄大欄的文章,标題大多數都不知所雲,像是講外國話——“卡特漢先生的偉大演說”; “神食法”。

     “這卡特漢是什麼人?”他問,想要談談。

     “他人不壞,”他的兄弟回答。

     “哦,是個政治家,呃?” “想搞垮政府。

    時機真好。

    ” “哦”!他尋思着。

    “我捉摸這種事過去我是知道的——大臣,羅斯伯利——所有這種事——什麼?”他的兄弟正抓住他的手腕,指點着窗外。

     “那就是科薩爾弟兄!”被釋放者的眼睛順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 “我的上帝!”他叫道,第一次真的驚呆了。

    報紙掉到兩腳之間,永遠被忘掉了。

    他透過林木能看得非常清楚,一個足足四十英尺高的巨大人體随随便便地站在那裡,兩腿大大叉開,手裡抓住個球正準備扔。

    這個身形穿着白色金屬編織的衣服,系着一條寬寬的鋼腰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它一時吸引了人的全部注意力,接着,又被遠一點的另一個站着準備接球的巨人吸引過去,顯然,塞文歐克斯北面群山環抱的大盆地的整個地區都已經被弄得巨化了。

     一座極大的堡壘突出于石灰窯之上,其中矗立着一所大房子,是種大極了的埃及式的寬矮建築,是科薩爾在巨童育兒室完成使命後為他的兒子們建造的。

    房子後面有個大黑棚子,大得可以放進一所大教堂,從裡面一陣一陣射出熾熱的白光,大力士的錘打聲從棚子裡傳出敲擊你的耳鼓。

    接着,當用鐵箍着的大木球飓的一聲從手上飛起的時候,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巨人身上。

    兩個人站在那裡望着。

    球大得像個大桶。

     “接住!”從監獄出來的人喊道,一棵樹擋住了抛球者。

    火車上看見這些東西隻不過短短一分鐘,接着便從樹林後面鑽進了奇澤爾赫斯特隧道。

    “我的上帝”!黑暗籠罩他們時,監獄出來的人義說。

    “怎麼!那家夥有房子那麼高?” “那就是小科薩爾弟兄,”他兄弟說,示意地歪一歪頭——”所有這些麻煩。

    ” 他們又一次發現了更多的裝備着報警器的高塔,更多的小紅屋,還有群集的遠郊别墅。

    招貼充分利用了它們之間的間隔,從數不清的高大告示牌上,從房屋的山牆上,從栅欄以及所有可利用的地方,都就以“神食”為主題的盛大選舉發出色彩斑斓的呼籲。

    “卡特漢,”“神食”,“鐵腕傑克”,一遍,又一遍,大張的漫畫和變了形的畫,給那些隻不過幾分鐘以前他們從如此遠處經過的燦爛不象作了上百種不同的變形描繪。

     當弟弟的原打算要做一個非常隆重的表示,以慶祝這次重返生活。

    先是到某個質量無可争辯的飯店去吃頓晚飯,然後,到音樂廳去接受當時它所如此擅長給予人們的一連串輝煌的印象。

    這是個可敬時計劃,目的在于以這種自由自在的閑情逸趣來拭去監獄給人留下的痕迹中比較不那麼深的部分;可是,臨到第二個項目時,計劃改變了”。

    吃過晚飯,卻已經有了比看戲更為強烈的欲望,這欲望已經比任何戲院所能做到的更為有效地使那人的心從過去的嚴酷轉移開,這就是一種對于“神食”和吃“神食”的孩子們,對于這種新的怪異的似乎要統治世界的巨化的報大的好奇和困惑。

    “那是怎麼回事呢?”他說,“我真不明白。

    ”他的兄弟夠體諒的,甚至能夠将一個精心謀劃的殷勤款待的計劃加以改變。

    “今天晚上是你的,親愛的老兄。

    ”他說,“我們想辦法列人民宮參加大會去。

    ” 算這個從監獄出來的人運氣好,他終于擠進了擁塞的人群,望着遠處的風琴和廊座下面照得通明的講台。

    風琴手剛才在奏着什麼,弄得蜂擁進入大廳來的人,靴子踢踏直響,現在算是靜下來了。

     從監獄出來的那人剛剛占好位置,跟一個拿胳膊肘亂擠還糾纏不休的陌生人剛吵完,卡特漢就出來了。

    他從陰影裡走到講台正中,實在是個最最貌不驚人的小小侏儒,老遠看過去,隻是個小黑影子,臉上塗了點紅——從側面可以相當清楚地看見他的鷹鈎鼻子——這麼個小人兒,卻引起了一陣歡呼。

    真讓人費解。

    這歡呼在靠近他的那一邊開始,然後增大,擴展到全場。

    起初隻是講台邊上的一些小小聲音,突然猛地增大,将大廳内外全部人類卷了進去。

    聽他們嚷的多歡!烏拉!烏拉! 在這無數的人群中,沒有一個人嚷得有才出監獄的人那麼歡。

    淚球滾滾流下面頰,隻是到最後嚷得聲嘶力竭了他才停住。

    你非得關在牢裡跟他一樣久,才能懂得,或者甚至才能開始懂得在大庭廣衆之中放聲高呼的一個人意味着什麼。

    (但是對于所有這一切,他甚至沒有自稱他知道這種情緒是為的什麼)。

    烏拉!啊,上帝!——烏拉! 接着是沉寂。

    卡特漢耐着性子在等。

    一些級别較低的人在說着一些聽不清楚的冠冕堂皇的廢話,就像是春天時在樹葉的喧嘩聲中聽什麼聲音一樣。

     “哇哇哇哇——”說這些于什麼,聽衆互相交頭接耳。

    ”哇哇哇哇哇——”那東西還在響。

    這個花白頭發的笨蛋就沒個完了?打擾?當然他們是在打擾。

    “哇,哇,哇,哇——”卡特漢講話時我們會聽得清楚些嗎? 這段時間、好在還有卡特漢可以看,你可以站着研究遠處那個偉人的面相。

    這人的樣子很容易畫下來,世人已經可以從燈柱煙囪和小孩子的盤子和反神食紀念章和反神食旗子和卡特漢的絲綢棉布的織邊和親愛的英國老式卡特漢帽子的襯裡來從容地研究他。

    他的形象充滿了當時所有的漫畫。

    你可以看見他作為水手,站在一架老式大炮跟前,手裡拿着的點火棒上寫着“神食新法”,而那個巨大、醜陋、吓人的怪物,神食,則在海中升沉翻滾;或者他全副甲胄,盾牌和頭盔上都有聖喬治十字章,一個懦怯的巨大的凱利斑①。

    坐在一個可怕的洞穴口上的許多亵渎神明的東西當中,在他的寫着“神食新法規”的臂铠前低垂下頭來;或者他像柏修斯②一樣自天飛降,從一個翻滾的海怪手中拯救了一個為鐵鍊鎖住的美麗的安德洛米達(她的矚帶上清晰地寫着“文明”)海怪為數甚多的脖子和爪子上寫着“不信神”,“踐踏一切自我主義”,“機械學”,“畸形”,諸如此類。

    可是,正是靠着公衆想像中極為正确地對卡特漢的“鐵腕傑克”的評價,正是靠着“鐵——腕——傑——克”式海報的渲染,從監獄出來的這人将遠處那個人影加以擴大了。

     【①凱利斑(Caliban):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劇中的一個半獸人怪物,為魔鬼與女巫之子。

    】 【②柏修斯(Perseus):希臘天神朱比特之子,曾自妖怪手中拯救出埃塞俄比亞公主安德洛米達(Andiomeda)。

    】 忽然間,那“哇哇哇哇”停住了。

     他總算完了。

    他坐了下來。

     是他!不是!是的!這是卡特漢! “卡特漢!”接着一陣歡呼。

     在混亂的歡呼之後,需得是在群衆中才能出現這樣一種寂靜。

    獨自一人置身荒野——毫無疑問,這當然也是一種寂靜,不過,他能聽見自己呼吸,聽見自己移動的聲音,聽見各式各樣的聲音。

    可在這裡,卡特漢的聲音是唯一可以聽見的東西,它非常明朗清晰,象是在黑絲絨般的幽深處燃燒着的一星火光。

    聽吧,真的!你聽,他就像在你旁邊說話一樣。

     那個打着手勢的小小人影置身于一個豐滿搖晃的聲音光輪之中,講台後面坐着他的一些支持者,有的看不清楚,前面則是遠遠近近一大片脊背和側面,一種廣大無邊的專注,這個景象對于才出監獄的那人發生了極大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