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的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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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

    12月1日下午,高村帶着青年刑警赤司拜訪了關谷組的道路工地事務所。

     工地在離晝彩度旅館幾公裡遠的山腰裡,位于今年4月開工的高速公路出口處。

     這個工區是全國級大公司松平組和關谷組的合作企業承包的,關谷組則把橫行道路的建設轉包給了富永建築公司。

     來關谷組之前,高村他們先查訪了富永建築公司,一無所獲。

    事務員模樣的主任口氣沉重地說,内藤是單身漢,單獨住在看守場附近的公共住宅裡。

    平時他做人很正直,和人難以相處,因為人社後已有7年了,所以才讓他在一個工地裡當組長。

     最近在整頓公司的情勢下,這類土木建築公司的設備開始現代化起來。

    10年前公司裡所有的人都要進行體力勞動,組織内部紀律渙散,帶有很濃厚的地痞色彩。

    現在那種色彩已經消失,但公司裡的人對警察好像仍存有一種抵觸情緒。

    主任毫不客氣地把高村他們頂了回去,說道路開工以後,内藤一直在那個工地上,所以最近的情況不大了解。

     “隻好找與内藤關系密切的人逐個查問了。

    我家附近正好有個工匠,長年在富永建築公司承包工程,我找他打聽過,聽說内藤很受幹部菅野的寵愛。

    ”離開富永建築公司時,赤司望着高村說道。

    他不到30歲,比高村年輕十多歲。

    他的銳氣一般被用于和暴力團有關的調查。

     道路建築工地正開始建橋墩,橋墩有的像大樓那麼高,低水泥台上還紮着鐵絲網。

    不遠的斜坡上,巨大的壓路機和打夯機都在工作。

    機械化飛速發展,整個工地上很少看見人影。

    天空清澈無比,陽光明媚,與昨天的暴雨天氣迥然不同。

    工地因為地勢高,所以風很大。

    在壓路機背後的山對面,鮮紅的楓葉在不停地搖動着。

     從富永建築公司派遣到這一工地的,有工匠班和泥匠班共30多人。

    内藤所屬的泥匠班的班長是一個叫玉井的人,去事務所查訪時正好遇見他。

    這人40歲左右,胖墩墩的矮個,一張溫和的臉,頭上戴着一頂草綠色的盔形帽。

     “我和内藤沒有什麼個人交情,不過他對工作好像很認真,難道那種事……”在事務所的角落裡,玉井坐在高村和赤司的中間,他從土黃色工作服的口袋裡取出香煙,可憐巴巴地蹙着眉,但他的目光裡卻露出滿不在乎的神情。

     面對警察的調查,有的人很拘束,不善辭令,有的人卻很高興,講起話來眉飛色舞、口若懸河。

    玉井就屬于後一種人。

     “昨天他休息嗎?”赤司問。

     談話不時地被窗外傳來的打夯機的聲音打斷。

     “早晨他來了。

    但這一帶10點後又下起雨來,所以我們12點就收了工。

    ” 有人看見内藤在自己的住宅前坐出租汽車去晝彩度旅館,所以高村他們認定他是從這裡去住宅換衣服,然後去旅館的。

     “聽說他還是單身漢,有對象了吧?”他還是把焦點放在女人身上。

     玉井朝刑警們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

     “不太清楚。

    這家夥好像很有手段……反正,他頭腦很靈活,在這裡幹的是粗活,但一出去馬上就變成一副紳士的模樣,顯得很體面文雅,一般的女人都會受他的騙。

    聽說有一次和大公司的機要員小姐糾纏不清,直到婚約前才得以擺脫埃”“看來對方大多是良家婦女吧?” “聽說和哪家俱樂部的女服務員都有來往呢。

    ” “嗯,那麼最近他和哪個女人有來往?” “有啊這……” 玉井想了好一會兒,結果還是很遺憾似的歪着頭,說不出她的名字。

    高村幹脆又問内藤有哪些關系密切的同事。

     “谷口,淺井……”玉井馬上說出一連串在這工地裡上班的人來。

     赤司都一一記在筆記本上。

     “關谷組的人也來這裡吧?” 高村打量着事務所内頗顯繁忙的人們。

    他們頭上戴着的盔形帽分白、綠、草綠等顔色。

    露天作業的人中,草綠色居多,也夾着一些綠色。

     “是啊,主任和股長……一共有五六個人……後面是國家公司的人。

    ”玉井用目光暗示着白色盔形帽說道。

     “嗯。

    ” 高村心想,公司内部的人事關系非常複雜,有必要查訪一下富永建築公司以外的人。

    玉井講得是否實話,必須經第三者證實以後才能确實。

     這時,一個戴綠色盔形帽、三十五六歲的人走進事務所。

    他個頭不高,但長着一副男子漢的健壯體魄和濃眉大眼。

     “他就是主任,叫野本,是這工地的負責人。

    ”玉井望着他的側臉介紹道。

    那人正和戴白色盔形帽的人講着話。

     “是關谷組的人?” “是啊,他以前也在宮永建築公司工作過,後來受關谷組提拔,到東南亞搞過水壩建設。

    是個很能幹的人。

    ” “嗯。

    ” 高村決定在玉井之後找這個叫野本的工務主任談談。

    這時赤司已去外面找内藤的同事了解情況去了。

     在調查本部,大多數刑警認為内藤是被去旅館的那個女人殺害的,但高村很不贊同。

    他東奔西走仔細查訪。

    在工地上,他似乎感到發現了什麼,雖然沒什麼了不起的線索,但無論什麼樣的案件,他總愛從與大家不同的角度去分析和觀察。

    他認為,刑事課裡總應該要有一個這樣的人才好。

     然而,事與願違。

    不斷湧現的線索,都是有關内藤在旅館裡等候着的那個女人的。

    首先,旅館裡有三名職員看見過她。

    12點半到1點左右時,她獨自來過,并走進了電梯裡,1點剛過,她再次出現在走廊裡。

    看樣子她沒有坐出租汽車,興許是坐了别人的車,或步行回家了。

    管理員和兩名侍從的記憶一緻,說她來去匆匆,還低着頭,好像怕被人發現似的。

     關于她的長相和打扮,目擊者都記不全了。

    但是,綜合三個人的回憶,最後得出一個形象:30歲上下的良家婦女,身穿藍色外衣,圍着白色長圍巾。

     在内藤單身居住的住宅裡,也發現了有力的線索:兩張紙牌大小的女人照片。

     照片上是同一個人,仰面躺在地闆上,臉朝着一邊。

    這是室内照片,整個畫面比較暗,焦距也有些不準,但仔細一看,那女人約莫30歲,臉龐端正,但頭發淩亂,興緻昂然,帶着愉悅的表情,裙子的下擺敞開着,似乎剛性交過。

     經旅館裡的目擊者辨認,三人中有兩人說很像出事那天進出旅館的女人。

    而且管理人還說,如果真是她,記得以前她也和家人一起來這裡吃過飯。

     按這條線索在旅館内部追查,結果查出了女人的身份。

    旅館的副經理沉吟不決地說,這是端木三合闆會社社長的妻子彩場治子。

     八 “……我确實和他相識,他用武藤的名字接近我,趁我稍有疏忽便用武力和我發生了關系。

    出事那天,也是他在前一天打電話約我去的,但我沒有殺他,我到那裡時他已經死了……”高村透過警察署那渾濁的玻璃窗,眺望着窗外開始泛黃落葉的懸鈴木,反複思考着彩場治子的供詞。

     昨天傍晚,彩場治子被傳訊到K署。

    她面容清秀明慧,但臉色蒼白。

    開始時她一口咬定不認識内藤敏男,調查一課課長把内藤住宅裡的兩張照片給她看後,她大吃一驚,轉過臉去,眼淚大顆大顆地順着她的面頰往下淌。

     過了片刻,也許聽天由命了吧,她用格外冷靜的聲音坦白了和内藤敏男的交往。

     約半個月前在露座寝茶館和他邂逅,一星期後他突然造訪,轉瞬之間強迫她與他發生了關系,出事的前一天他用電話約她,威脅說如果她不去,他就要向她的丈夫告密,所以她迫于無奈地去了……治子承認和内藤的關系,但極力否認自己殺過人,說在309室發現屍體後就逃跑了,因為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和内藤的來往——治子的嫌疑很大,過了午夜才放她回去,因為申請逮捕還必須進一步獲取證據,而且她也無處可跑。

     在搜查本部,70%以上的人認為是治子作案,然而少數人的意見也不能忽視,最大的理由就是,已經确定,刺進内藤胸膛的登山小刀是内藤自己的東西。

     對女人來說,要從正面刺進男子的心髒部位并非不可能,但女人必須事先藏好兇器,趁人不備才能做到。

    治子進入309室的時間不超過15分鐘,在這樣短暫的時間裡,又沒有性交的痕迹,難道治子真能奪取内藤的小刀行兇? 高村一開始就對“治子作案”抱有懷疑,傳訊治子親眼見過她本人以後,他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

     顯得秀慧忠貞的治子怎會如此輕易地陷入内藤這号人的圈套?說是使用暴力強行發生關系,看來治子也有給人可趁之機的空隙。

    究竟是内藤手段高明,還是女人在聖潔的外貌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淫性? 高村銜着香煙,但沒有點上火。

    治子肯定還隐瞞着什麼!他想。

     這時,骨幹刑警旱川進屋大步向高村的桌子走來。

     “這是内藤以前同居過的女服務員……”早川的眼鏡後門出興奮的目光。

    “那女人現在還纏着彩場弘之。

    ” 高村隻瞥了他一眼,心中便湧出極大的希望。

    剛剛開過調查會議,課長去了警察署,房間裡空蕩蕩的。

     彩場治子作為最大的嫌疑犯被挂了名,但詳細的調查仍在内藤的周圍進行。

     與高村的期望相反,在宮永建築公司和關谷組的内部都沒有發現線索。

    在道路建築工地内,内藤和班長玉井好像不大對勁兒,但沒有發現會發展到殺人的那種尖銳矛盾,和其他同事的關系也還過得去。

     有關關谷組的工務主任野本慎司,高村對他以前在宮永建築公司工作和去過東南亞的經曆頗感興趣,但結果也一無所獲。

    5年前野本受關谷組提拔,後來關谷組和松平組合作組建合營企業,他便去馬來西亞建設水壩。

    野本在馬來西亞待了兩年。

     在富永建築公司時,他和内藤的把兄弟、現任常務菅野不和,但也沒有發現和案件有何牽連。

     查明治子和内藤的關系的同時,疑點自然也集中到治子的丈夫彩場弘之的身上。

     他沒有明确的不在現場的證明,但也沒有一個恰當的理由值得懷疑他。

     除了治子外,與内藤有關的女人還有三人。

    兩人是不到20歲的少女,在酒吧和高爾夫球俱樂部裡工作。

    另一人比内藤稍大一點,在俱樂部裡當女招待,兩年前和内藤同居過近半年。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鈴田加根子。

    ”早川答道。

     “對了……這麼說,加根子和内藤分手後,成了彩場弘之的情人?” “是不是真的和内藤分手還不清楚,但彩場先生肯定是不會知道這些事的。

    ” “那麼,假設加根子纏着彩場的同時繼續和内在保持着來往,也許反而更要對内藤隐瞞她和彩場先生的關系,可是被内藤察覺,吵到最後,内藤威脅她要把他們兩人的事告訴彩場先生……”“可是很遺憾,經過調查,加根子确實不在現常下午1點之前是接客女的午餐時間,俱樂部裡有三人證明那時加根子在高級公寓的地下餐廳裡進午餐,電視看到1點多,和酒保一起閑聊……”“嗯,”高村微微點頭,“反正,要和加根子見見面。

    ” 加根子居住的高級公寓處在街道的盡頭,緊挨着批發部和倉庫,行人稀少。

    這幢新建的四層大樓,底樓是美容室和咖啡廳。

    11點鐘也許正是午餐之前,這裡顯得冷冷清清的。

     加根子住在204室,門上沒有姓氏牌。

    高村按了門鈴,片刻,傳出女人緊張的答應聲。

     “我們是K署的,想打攪您一下。

    ” 沉默。

    随即,門上與眼睛齊高的小鏡子發出響聲。

    這小鏡子其實是門上的貓眼。

     加根子要确認一下來客。

     門終于打開了。

    加根子穿着藤色長上衣,一副疑惑和警惕的表情怔怔地打量着高村,略微燙過的烏發一直垂披到肩上,柔潤的臉蛋兒,松弛的面龐,含有一種少婦特有的文雅。

    但是,她臉色異樣蒼白,也許内心有點兒煩亂。

     “我是K署的高村,想打聽一些事。

    ” 又來了——加根子不快地皺起一字眉,一邊攏着披散在面頰上的頭發,一邊把高村他們請進屋裡。

    看樣子,她剛起床沒有多久。

     “您好像和内藤認識很久了吧?” 高村黯淡的目光盯視着坐在對面若無其事地吃着飯的加根子。

     “嗯……但是……”加根子神色張皇地轉動着頭。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最近沒有來往?” “沒有,一點音信也沒有。

    ” “可是上個月,有人看見你和内藤在咖啡廳裡談話。

    ” 高村是故弄玄虛,不料加根子萬分驚愕。

     須臾,她突然好像很痛苦地閉上嘴,垂下了腦袋。

     “那……是偶然見面才去喝點咖啡的……”果然沒有斷絕來往,高村窺察着她的面容。

     “聽說這公寓是彩場弘之買的?” 加根子低着頭,看不出她的反應,隻是過了一會兒,她才惴惴不安地發出“嗯”的聲音。

     “和彩場弘之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記得是一年前,他是我們俱樂部的客人,和我……快有10個月了……”“嗯。

    ” 經早川他們調查,這房子是彩場在半年前買的。

    他處于這樣的地位,要買房子給他喜歡的女人是輕而易舉的。

     “你和内藤的事,彩場先生不知道吧。

    ” 加根子緘默無言。

    她緊閉着嘴唇,雙手拉着衣領,顯得痛苦不堪。

     “和彩場的事,也瞞着内藤?” “……沒有提起過……” “但是,内藤發現了你和彩場的事,對方又是社長,你也沾足了光,所以内藤就威脅你要把他和你的關系告訴彩場先生,你走投無路,無法向彩場先生證明你自己的清白,于是……”“我有不在現場的證明。

    ” 九 她好像不是在辯白,是好不容易才講出了這句不得不講的話。

     “我們知道,可是這不用你出面啊,你這樣的女人,要讓兇手馴服是易如反掌的吧,而且你知道内藤在引誘彩場夫人,還可以诋毀她,一箭雙雕……”突然,加根子捂着嘴跑進窗簾的背後。

    高村随即聽到那裡交換大宗貿易的契約。

     弘之趕到會社時已經快兩點。

    但是,從12點15分到兩點這段時間裡,他在哪裡?從賓館到會社坐車隻要十幾分鐘,平時他總是自己開車,自稱這是适度的運動,但那天車正好去檢修了,所以去參加忘年會的用車和司機是公司的。

     關于12點15分到兩點的去向,弘之說,他把契約書資料忘在家裡,所以坐出租汽車回家取資料去了。

    到家後,因為時間還充裕,于是就在家裡先把資料看了一遍後才去會社的。

    沒有證人。

     因此,對他的嫌疑沒有消除,又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他和内藤有過接觸,案發那天也沒有人在現場附近看見過他。

    關于弘之,就這樣耽擱下來了。

    同時,治子的嫌疑越來越大,這又沖淡了對弘之的疑問。

     “……不過,請原諒,把内藤和加根子,加根子和您的關系連接起來,你的處境很不妙埃”高村犀利地注視着弘之,用略帶抑揚的口吻說道。

    他認為對弘之這種既體面又有地位、頭腦敏捷但意志脆弱的人,稍加一點兒壓力也許就能得到些什麼。

     “我們也可以認為,你因為和加根子的關系敗露受到内藤的恐吓,加根子又懷上了你的孩子,你更增添了對她的愛,産生了對内藤的憎恨……”高村的眼角變得柔和起來。

     “當然,你如果能夠爽快地證明你不在現場,自然就沒事了。

    比如你乘坐的出租汽車……”弘之的眉間掠過一絲憂慮,他用深邃的目光盯視着桌邊,突然又擡起頭來,顧慮重重地說道:“其實我聽說被殺的内藤是加根子的情夫時,自己也不相信……我想……加根子是為了使我和治子離婚,故意制造這種借口,指使内藤勾引治子……”“那麼你說,内藤為什麼被殺?” “這我不知道。

    ” “加根子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埃” 弘之咬着嘴唇沉默了。

     “彩場先生說的那種想法……”片刻,赤司刑警瞥了高村一眼,插嘴道,“我們當然也會考慮的,而且還有更進一步的理解。

    ” 弘之的唇角抽動了一下。

     “你為了制造和夫人離婚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