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松平馬印

關燈
鳥居忠吉微笑着抱着竹千代,坐在壁龛前面。

    大久保兄弟、石川安藝和阿部四郎兵衛也在,他們從乳母的手中接過杯碟,依次傳遞下來。

     雅樂助和阿部并排而坐。

    “恭賀新年。

    ”他們跪在地上,異口同聲說道。

     竹千代揮舞着小手大喊着“爺爺”。

    他不管看見哪個家臣,都會叫爺爺。

    這一聲稱呼讓衆人感到難過。

    “他是否明白全族人對他的期待呢?” “長得和他祖父一模一樣。

    ”阿部拿着梅花走近鳥居忠吉。

    “來,讓我也抱抱。

    我要送給他一樣禮物。

    ”他從滿頭銀發的忠吉手中接過竹千代,抱在懷裡,眼圈突然紅了。

    “你祖父當年攻到尾張,對織田不屈不撓。

    你也要像他一樣啊。

    ” 雅樂助從懷中拿出玩具馬,把頭扭向了一邊。

    竹千代這麼小便不得不與母親分開;而父親又郁郁寡歡,無法承擔家族的重任。

    家族也逐漸分化出織田派和今川派,明争暗鬥。

    夾在兩個強國中間的弱小之國實在悲哀。

    為了生存,不得不将孩子的母親驅逐。

    父親悲哀,孩子也難過。

    不約而回來到這裡的家臣們,心中更是凄涼。

    這些松平家的柱石,将祖輩都沒能實現的雄心寄托在了這個天真的幼童身上。

     可是竹千代卻什麼也不知。

    人越多,他越高興。

    他用胖嘟嘟的小手接過阿部老人手中的梅花,突然喊了一聲爺爺,用梅枝朝忠吉的一頭白發打去。

     “呵,真勇敢。

    ” 花瓣四下飄落。

    大久保新八郎突然大哭起來。

    一片花瓣剛好落到了他的杯中。

     “新八,你這是為何,今天可是大年初一。

    ”兄長新十郎責備道。

     “我沒有哭,我是高興。

    看,一片梅花的花瓣落到了我杯裡。

    今年我新八的願望肯定能夠實現。

    我是感到高興。

    ” “真是能言善辯。

    你的願望,莫非是要給孩子買件小棉襖?” “哈哈哈,這也是願望之一。

    ”新八郎哭中帶笑,埋頭喝了一口酒。

    酒井雅樂助将那個麥稭馬遞給了竹千代。

    竹千代眼睛一亮。

    大概也沒能一眼看出這是一匹馬,他緊閉着小嘴,端詳了一會兒,叫道:“汪汪!”然後拿着梅花朝雅樂助頭上打去。

     大家哄堂大笑。

    人人都想借這個孩子的天真可愛來沖淡廣忠帶來的慘淡心情。

     “這可不是‘汪汪’,這是馬,馬——” “馬——”竹千代跟着說了一句,扔掉了手中的梅花,朝玩具撲了過去。

     鳥居忠吉在一旁眯着眼,微笑着對阿部老人道:“一定要活到少主會騎馬。

    ” 老人點了點頭,接過傳來的杯碟,将竹千代遞給了乳母阿貞。

    “我一定長壽。

    這杯酒我喝了。

    ”他喝完,把杯子遞給了酒井雅樂助。

     石川安藝等雅樂助喝完之後,道:“你最近可聽說過内庭的一些傳聞。

    ” 安藝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城主有了新的女人。

    ” “什麼?這怎麼可能!上房夫人自從回了刈谷之後,城主連阿久夫人那裡都沒去過。

    内庭的嬷嬷們都看不下去,歎城主用情太專。

    ” “原因正在于此啊。

    ” “你的意思是……” “大概是酒後亂性。

    半夜沐浴時,把侍女當成了……” “侍女?”大久保新八郎從旁插嘴道。

     “不可胡言!”新十郎慌忙阻止了他。

     “他把侍女當成了上房夫人?” “聽說她們倒是有幾分像。

    當時侍女低頭跪在地上,城主有幾分醉意,叫她伺候沐浴。

    ” “此事萬萬不可洩露出去。

    都住口,不要再說了!”石川安藝正說着,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鳥居忠吉嚴肅地叫道。

     不知什麼時候,竹千代自己爬到了壁龛旁邊,把玩具馬立了起來。

     酒井雅樂助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雖說亂世無常,但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也未免太悲哀了。

    當年,正是雅樂助勸說廣忠為了家族着想,迎娶十四歲的於大。

    這門婚事對于松平家而言非常必要,能保家族平安。

    但十六歲的廣忠對婚事卻非常反感。

    於大肯定也一樣。

    但是初為人婦的於大,不管是對時勢的判斷,還是對人生的領悟,都比她的丈夫要明智得多。

    她懷着一顆忍耐之心,逐漸感動了廣忠,得到全族老少的信任。

    最後,竹千代出生了。

    當時家中所有人的喜悅,雅樂助仍覺恍如昨日。

    但在這個慘無人道的亂世,任何事都無法完全如願。

    這對夫妻,為了家族利益結合到一起,卻又不得不為了家族利益分開。

    於大的兄長水野信元投靠了織田信秀,岡崎迫于今川家的淫威,隻得送走了於大。

     送走於大當日,雅樂助心中的悲痛不輕于廣忠,直到今日,那悲傷還纏繞在他心頭。

    他知道廣忠無法忘記於大,才不斷勸說他續弦,娶戶田彈正之女為妻。

    但廣忠的失格還是讓雅樂助無比憤慨。

    他真想大罵廣忠一頓,這可不是一個可以整日沉溺于情愛的時代。

    但在生氣的同時,悲哀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廣忠生于弱小家族,無法避免策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