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軍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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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兒子。

    他非常想表現得像個貴族或至少是出身于&ldquo貴族之家&rdquo。

    在他之後跟我接近的是來自感化連的一個病員,他首先要我相信,他認識不少從前被流放的貴族,還報出他們的名字和父稱。

    這是個頭發已經花白的士兵;從他臉上就能看出,他是在說謊。

    他名叫切庫諾夫。

    顯然,他是在巴結我,以為我很有錢。

    他發覺我有一包茶葉和糖,便立刻要為我效勞:拿茶壺來替我沏茶。

    M答應過我,明天要托一個到軍醫院來幹活的囚犯給我從監獄裡帶一把茶壺來。

    但切庫諾夫已經把事情全都辦妥了。

    他搞到一口鐵鍋,還有一個碗,把水燒開,又泡了茶,總之幹得異乎尋常地熱心,這卻立即為他惹來了一個病人的惡毒的嘲笑。

    這個病人是肺病患者,躺在我的對面,姓烏斯季揚采夫,是一名受審的軍人,他就是由于懼怕體罰,喝了一杯泡得濃濃的煙草浸酒而害上肺病的那個人;我在前面曾提到過他。

    他一直默默地躺着,氣喘籲籲,專注而嚴肅地觀察我,并憤懑地注視着切庫諾夫,那異乎尋常、尖酸刻薄的嚴厲的神情使他的憤懑具有一種非常滑稽的意味。

    他終于忍無可忍: &ldquo瞧這個奴才!可找到主子了!&rdquo他用由于虛弱而喘籲籲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的生命隻剩下屈指可數的日子了。

     切庫諾夫氣沖沖地轉向他:&ldquo說誰是奴才?&rdquo他鄙夷地看着烏斯季揚采夫說。

     &ldquo你是奴才!&rdquo那一個充滿自信地回答道,仿佛擁有充分的權力申斥切庫諾夫,甚至就是為此而被派到他身邊來的。

     &ldquo我是奴才?&rdquo &ldquo你就是。

    聽見了吧,正直的人們,他還不信!還感到驚訝!&rdquo &ldquo關你什麼事!你瞧,人家一個人,沒個幫手。

    當然啦,沒有仆人過不慣嘛。

    為什麼不幫幫他呢,你這個毛臉小醜!&rdquo &ldquo說誰是毛臉呢?&rdquo &ldquo你是毛臉。

    &rdquo &ldquo我是毛臉?&rdquo &ldquo你就是!&rdquo &ldquo那你是美男子?自己的臉像個烏鴉蛋&hellip&hellip還說我是毛臉。

    &rdquo &ldquo就是毛臉嘛!上帝要你死,你就躺着等死呗!不,他卻急着打點上路!嘿,你這是何苦呢!&rdquo &ldquo何苦!不,我甯可向皮靴彎腰,也不向草鞋彎腰。

    我父親不肯彎腰,也不讓我彎腰。

    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rdquo 他還想說下去,可是劇烈地咳嗽了幾分鐘,還咯血。

    他的狹小的前額很快就冒出了虛弱的冷汗。

    咳嗽妨礙了他,要不他還會不停地說下去;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多麼想再罵罵大街啊;但隻是無力地揮了揮手&hellip&hellip這樣一來,切庫諾夫也就不再理會他了。

     我覺得,這個肺病患者的怒氣與其說是沖着切庫諾夫,還不如說是沖着我來的。

    切庫諾夫想巴結我掙點小錢,誰也不會因此而生他的氣,或特别輕視他。

    誰都明白,他這樣做不過是為了錢。

    在這方面,普通民衆并不那麼苛求,而且善于區分不同的情況。

    使烏斯季揚采夫感到不快的其實是我,是我的茶,是我身陷囹圄還似乎像老爺一樣離不開仆人,盡管我沒有要過仆人也不想要。

    确實,我遇事總是想親自動手,甚至特别希望不要讓人覺得,我是四體不勤、嬌生慣養、有老爺習氣的人。

    這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是我的自尊心的表現,如果有必要順便說明一下的話。

    但是您瞧,&mdash&mdash可我就是不明白,怎麼老是會發生這種事情,&mdash&mdash我總是無法拒絕各式各樣的仆役和聽差,他們自己死乞白賴地要到我這兒來,終于完全控制了我,他們倒真的成了我的主人,而我卻成了他們的仆人;而從表面上看,自然會覺得,我确實是一個離不開仆人的老爺,在過着老爺式的生活。

    這當然使我非常惱火。

    不過烏斯季揚采夫是肺病患者,容易受刺激。

    其他病員都保持着漠然的樣子,甚至帶有幾分不屑的意味。

    記得,當時大家都在關注一個很特殊的情況:我從囚犯的交談中得知,當天晚上要把一個受審的軍人帶到我們這裡來,此刻他正在士兵隊列中忍受樹條的抽打。

    囚犯們有幾分好奇地等待着這個新來的犯人。

    不過,據說懲罰不重&mdash&mdash一共隻抽打五百下。

     我略微環顧四周。

    眼界所及,真正有病而躺在這裡的大多是壞血病和眼疾患者&mdash&mdash這是那一帶的地方病。

    這樣的病人在病房裡有好幾個。

    其他真正有病的人都是患有寒熱病、各種皮膚病和肺病而住院的。

    這裡和其他病房不同,是各種疾病甚至性病的集中之處。

    我說真正有病,是因為有些人根本就沒有什麼病,是來這裡&ldquo休息&rdquo的。

    醫師們很樂意讓他們住院,這是出于同情,尤其是在空床位很多的時候。

    關押在禁閉室和監獄裡遠不如待在軍醫院,因而不少囚犯甯願到這裡來躺着,盡管空氣污濁,病房上鎖。

    有些人甚至特别喜歡躺着,喜歡軍醫院的生活方式。

    不過,來自感化連的士兵最多。

    我好奇地打量着我的這些新夥伴,但我記得,當時我特别感到好奇的是一名奄奄一息的病人,他來自監獄,也是肺病患者,而且也隻有最後幾天了,他和烏斯季揚采夫隔着一個床位,因而也差不多就躺在我的對面。

    他名叫米哈伊洛夫;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