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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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那就還錢。
蘇希洛夫從哪裡能搞到整整一個銀盧布呢？要是不還錢，大夥兒就會強迫他還：大夥兒對這一點是很嚴格的。
何況既然答應了，就該照辦，&mdash&mdash這也是大夥兒所堅持的。
否則決不會放過他。
也許會暴打一頓，甚至幹脆打死，至少也會恐吓他。
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大夥兒哪怕隻姑息一次，那麼交換姓名的慣例就會從此結束。
如果可以拒不履行諾言，在收錢後破壞已經談妥的交易，那麼以後誰還會做這種交易呢？總之，這是涉及大夥兒的公共事務，因此這批犯人對這種事情是非常認真的。
最後蘇希洛夫看到，求饒也是枉然，便決定無保留地同意。
他向全體犯人宣布了自己的決定；必要的話，還得向某些人表示感謝，以酒款待呢。
當然，他們是無所謂的：米哈伊洛夫或蘇希洛夫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好吧，酒也喝了，宴請過了，&mdash&mdash從此他們就應該守口如瓶。
到達第一個羁押站，例如，要點名了；喊到米哈伊洛夫：&ldquo米哈伊洛夫！&rdquo蘇希洛夫答道：有！&ldquo蘇希洛夫！&rdquo米哈伊洛夫大叫：有！&mdash&mdash以後也是這樣。
沒有人再提這件事。
在托博爾斯克要對犯人分别處理了。
&ldquo米哈伊洛夫&rdquo到移民點去，而對&ldquo蘇希洛夫&rdquo要加強警衛，押送到單人囚室。
以後再要提出異議就不可能了；實際上還能找到什麼證據呢？這樣的案子會拖上多少年？此後還會發生什麼情況？最後，證人在哪裡？即使有，他們也會翻供。
結果就是這樣，蘇希洛夫為了一個銀盧布和一件紅襯衣而走進了&ldquo特别部&rdquo。
囚犯們嘲笑蘇希洛夫，不是因為他改名換姓（不過改名換姓，以輕勞役交換更重的勞役的人，正如所有上當受騙的傻瓜一樣，總是會受到蔑視的），而是因為他隻要了一件紅襯衣和一個銀盧布：這個價錢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通常會要一筆巨款，當然這是相對而言。
有時甚至要好幾十盧布。
但蘇希洛夫那樣逆來順受、毫無個性，被人人所藐視，似乎連嘲笑他都覺得犯不着。
我和蘇希洛夫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已經有好幾年了。
他漸漸地對我非常依戀；我不可能不注意到這一點，于是我對他也很随便。
可是有一天&mdash&mdash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mdash&mdash有一件事情他沒按我的要求去做，而他又剛剛拿過我的錢，我居然冷酷地對他說：&ldquo瞧，蘇希洛夫，錢您倒是拿了，卻沒有好好做事。
&rdquo蘇希洛夫沒吭聲，立即為我辦事去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卻突然悲傷起來。
過了兩天。
我想，他這樣傷心不可能是因為我說的話啊。
我知道，一個囚犯安東·瓦斯利耶夫曾向他索讨一筆小債。
他大概沒有錢還債，又怕找我要。
第三天我對他說：&ldquo蘇希洛夫，您好像要找我要錢，為了還安東·瓦斯利耶夫吧？給，拿去吧。
&rdquo我當時坐在通鋪上；蘇希洛夫站在我面前。
他似乎很吃驚，我會主動給他錢，主動想起他的難處，特别是在他看來，最近已經拿了我太多的錢，所以想也不敢想，我還會拿錢給他。
他看看錢，然後又看看我，突然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切使我非常詫異。
我也跟着出去了，在牢房外面找到了他。
他站在監獄的立柱圍牆旁邊，面對圍牆，頭頂着牆，一隻手支在牆上。
&ldquo蘇希洛夫，您這是怎麼了？&rdquo他不看我，我非常驚訝地發覺，他簡直要哭了。
&ldquo您，亞曆山大·彼得羅維奇&hellip&hellip以為，&rdquo他聲音斷斷續續地說，竭力看着一旁，&ldquo我為您效勞&hellip&hellip是為了錢&hellip&hellip可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唉！&rdquo這時他又轉身向牆，前額甚至在牆上撞了一下，&mdash&mdash随即痛哭失聲！&hellip&hellip我頭一回在監獄裡看到有人在哭。
我竭力安慰他，雖然他從此隻要可能就更熱心地為我效勞并&ldquo觀察我&rdquo，可是根據某些難以覺察的迹象，我注意到，他心裡永遠不會原諒我責備他的那些話了。
可别人在嘲笑他呀，一有機會就使他難堪，有時罵他罵得很兇，而他與他們卻能和諧友好地相處，從來不會生他們的氣。
是呀，要真正認識一個人是很難的，即使在相識多年之後！ 這就是為什麼乍一看，苦役生活不可能像後來那樣，向我呈現它的真實面貌。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說，即使全神貫注地觀察一切，畢竟不可能看清就發生在我鼻子底下的很多事情。
自然，起初使我大為驚訝的是一些重大的突出現象，不過我對這些現象的領會可能也是錯誤的，它們在我的心裡所留下的隻是沉重、絕望而憂傷的印象。
我和A的相逢對此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也是一名囚犯，入獄比我略早，在我服苦役的初期，他給我留下的特别痛苦的印象使我大為震驚。
不過，我在入獄前就已經知道，我會在這裡遇到A。
他使我在這最初的艱難時期惴惴不安，加劇了我内心的痛苦。
關于他我不能避而不談。
這是一個極其惡劣的例子，說明一個人能腐化堕落到什麼地步，能在何等程度上毫不勉強、毫無悔意地扼殺自己内心的一切道德觀念。
A是出身貴族的年輕人。
關于他我曾多少提到過，說他把監獄裡的情況全都捅給我們的少校，還和他的勤務兵費季卡做朋友。
他的簡曆如下：他沒有完成任何學業，在莫斯科與因其堕落而吃驚的親人們鬧翻以後，來到了彼得堡，為了搞到錢，他決定幹一樁告密的勾當，即出賣十個人的鮮血，以便立即滿足他那欲壑難填的極其
蘇希洛夫從哪裡能搞到整整一個銀盧布呢？要是不還錢，大夥兒就會強迫他還：大夥兒對這一點是很嚴格的。
何況既然答應了，就該照辦，&mdash&mdash這也是大夥兒所堅持的。
否則決不會放過他。
也許會暴打一頓，甚至幹脆打死，至少也會恐吓他。
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大夥兒哪怕隻姑息一次，那麼交換姓名的慣例就會從此結束。
如果可以拒不履行諾言，在收錢後破壞已經談妥的交易，那麼以後誰還會做這種交易呢？總之，這是涉及大夥兒的公共事務，因此這批犯人對這種事情是非常認真的。
最後蘇希洛夫看到，求饒也是枉然，便決定無保留地同意。
他向全體犯人宣布了自己的決定；必要的話，還得向某些人表示感謝，以酒款待呢。
當然，他們是無所謂的：米哈伊洛夫或蘇希洛夫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好吧，酒也喝了，宴請過了，&mdash&mdash從此他們就應該守口如瓶。
到達第一個羁押站，例如，要點名了；喊到米哈伊洛夫：&ldquo米哈伊洛夫！&rdquo蘇希洛夫答道：有！&ldquo蘇希洛夫！&rdquo米哈伊洛夫大叫：有！&mdash&mdash以後也是這樣。
沒有人再提這件事。
在托博爾斯克要對犯人分别處理了。
&ldquo米哈伊洛夫&rdquo到移民點去，而對&ldquo蘇希洛夫&rdquo要加強警衛，押送到單人囚室。
以後再要提出異議就不可能了；實際上還能找到什麼證據呢？這樣的案子會拖上多少年？此後還會發生什麼情況？最後，證人在哪裡？即使有，他們也會翻供。
結果就是這樣，蘇希洛夫為了一個銀盧布和一件紅襯衣而走進了&ldquo特别部&rdquo。
囚犯們嘲笑蘇希洛夫，不是因為他改名換姓（不過改名換姓，以輕勞役交換更重的勞役的人，正如所有上當受騙的傻瓜一樣，總是會受到蔑視的），而是因為他隻要了一件紅襯衣和一個銀盧布：這個價錢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通常會要一筆巨款，當然這是相對而言。
有時甚至要好幾十盧布。
但蘇希洛夫那樣逆來順受、毫無個性，被人人所藐視，似乎連嘲笑他都覺得犯不着。
我和蘇希洛夫在一起生活了很久，已經有好幾年了。
他漸漸地對我非常依戀；我不可能不注意到這一點，于是我對他也很随便。
可是有一天&mdash&mdash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mdash&mdash有一件事情他沒按我的要求去做，而他又剛剛拿過我的錢，我居然冷酷地對他說：&ldquo瞧，蘇希洛夫，錢您倒是拿了，卻沒有好好做事。
&rdquo蘇希洛夫沒吭聲，立即為我辦事去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卻突然悲傷起來。
過了兩天。
我想，他這樣傷心不可能是因為我說的話啊。
我知道，一個囚犯安東·瓦斯利耶夫曾向他索讨一筆小債。
他大概沒有錢還債，又怕找我要。
第三天我對他說：&ldquo蘇希洛夫，您好像要找我要錢，為了還安東·瓦斯利耶夫吧？給，拿去吧。
&rdquo我當時坐在通鋪上；蘇希洛夫站在我面前。
他似乎很吃驚，我會主動給他錢，主動想起他的難處，特别是在他看來，最近已經拿了我太多的錢，所以想也不敢想，我還會拿錢給他。
他看看錢，然後又看看我，突然轉身走了出去。
這一切使我非常詫異。
我也跟着出去了，在牢房外面找到了他。
他站在監獄的立柱圍牆旁邊，面對圍牆，頭頂着牆，一隻手支在牆上。
&ldquo蘇希洛夫，您這是怎麼了？&rdquo他不看我，我非常驚訝地發覺，他簡直要哭了。
&ldquo您，亞曆山大·彼得羅維奇&hellip&hellip以為，&rdquo他聲音斷斷續續地說，竭力看着一旁，&ldquo我為您效勞&hellip&hellip是為了錢&hellip&hellip可我&hellip&hellip我&hellip&hellip唉！&rdquo這時他又轉身向牆，前額甚至在牆上撞了一下，&mdash&mdash随即痛哭失聲！&hellip&hellip我頭一回在監獄裡看到有人在哭。
我竭力安慰他，雖然他從此隻要可能就更熱心地為我效勞并&ldquo觀察我&rdquo，可是根據某些難以覺察的迹象，我注意到，他心裡永遠不會原諒我責備他的那些話了。
可别人在嘲笑他呀，一有機會就使他難堪，有時罵他罵得很兇，而他與他們卻能和諧友好地相處，從來不會生他們的氣。
是呀，要真正認識一個人是很難的，即使在相識多年之後！ 這就是為什麼乍一看，苦役生活不可能像後來那樣，向我呈現它的真實面貌。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說，即使全神貫注地觀察一切，畢竟不可能看清就發生在我鼻子底下的很多事情。
自然，起初使我大為驚訝的是一些重大的突出現象，不過我對這些現象的領會可能也是錯誤的，它們在我的心裡所留下的隻是沉重、絕望而憂傷的印象。
我和A的相逢對此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他也是一名囚犯，入獄比我略早，在我服苦役的初期，他給我留下的特别痛苦的印象使我大為震驚。
不過，我在入獄前就已經知道，我會在這裡遇到A。
他使我在這最初的艱難時期惴惴不安，加劇了我内心的痛苦。
關于他我不能避而不談。
這是一個極其惡劣的例子，說明一個人能腐化堕落到什麼地步，能在何等程度上毫不勉強、毫無悔意地扼殺自己内心的一切道德觀念。
A是出身貴族的年輕人。
關于他我曾多少提到過，說他把監獄裡的情況全都捅給我們的少校，還和他的勤務兵費季卡做朋友。
他的簡曆如下：他沒有完成任何學業，在莫斯科與因其堕落而吃驚的親人們鬧翻以後，來到了彼得堡，為了搞到錢，他決定幹一樁告密的勾當，即出賣十個人的鮮血，以便立即滿足他那欲壑難填的極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