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關燈
的時候,誰敢斷言這個人不帶一點虛榮心呢? 不消說,我們不談那些徹底看透人生、大覺大悟的人,至少像我這種程度的人是幾乎不可能虛心下氣地救助别人,為他們謀幸福吧! 從鎮上太太們的那些行為看來,活像赈貧行善這一類行為,在某個場合不外乎是施舍者本身享受散财的自由和施展勢力的一種手段。

     至少在&ldquo施舍者&rdquo和&ldquo受施者&rdquo之間不可避免地發生力量的差異,因而從彼此不同的立場上發生種種的感情。

     正因為這樣,雖然我盡量用誠懇的态度對待他們,卻不可避免地流露出&ldquo施舍者&rdquo自得的神氣。

     我無論如何不能和他們成為一體。

    我不過是為了想救起漂流在河裡的他們,從河岸伸出竹竿而已,絕不是親自投進河流中去救他們。

     徒然表面上是跑到地裡去幫助他們收獲,同情他們或是發生共鳴,但我是絕不能變成他們之間的一個。

     那麼,要是我也漂流在同一河流裡,那該怎樣呢?我一定為了防備自己被河流沖下去,沒有功夫管人家吧。

     我已經不滿足隻從河岸伸竹竿,但使自己和他們一同浴着濁水,痛苦不堪地掙紮着,最後失去手腳的自由,這對于隻能有一次不能有第二次的我的生命來說,似乎太悲慘了。

     那麼,應該怎樣才能使自己真正謙虛和誠懇,同時又能消滅現在的不滿和恐懼呢?我感到惶惑。

     好像在什麼地方有人對我嘲笑着似的:&ldquo你那花園怎樣了?應該是開始萌芽的時候呀!&rdquo 可是,我是一個不太容易死心的人。

    我不能馬上&ldquo放棄&rdquo原有的欲望,不肯平心靜氣地把它忘掉。

     我不能嚷着&ldquo社會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兒&rdquo泰然處理自己的感情。

    我平常總被不滿、悲哀、痛苦等等情緒折磨着心,受那些&ldquo聰明的人們&rdquo莫名其妙的同情。

     如今,我也不能嚷嚷&ldquo沒什麼關系,這不過是我太渺小罷了&rdquo等話來安慰自己的心。

     即使我是一個發出蚊子般的小聲、老是卿卿咕咕的人,但卻感到自己所期待着的東西就在離此不很遠的地方,正在等待着尋找它的人;我相信自己不過是還沒有找到而已。

    我憑着這個感覺,為了尋求牆壁那邊的某種東西,盡量睜着大眼,伸手摸索,聳着耳朵靜聽着。

     像這樣,在我被重新湧出來的希望折磨着心的時候,村裡現出了貧窮以前的好景況。

     在村子的盡頭有一家酒店。

    這個平常生意不怎麼興隆的酒店,最近卻突然熱鬧起來了。

    一到黃昏時候,店裡聚集了從地裡回來的農民和被大家起了個外号叫&ldquo一升酒&rdquo的箍桶老頭兒、甚助父子等等人。

     他們把長闆凳端到店頭來,燒着蚊香又唱又跳。

    那些出來乘涼的附近的媳婦兒和孩子們也圍繞着他們看熱鬧。

     善呆子每次都成了助酒興的好材料。

     這個晚上,酒店裡照樣亂哄哄。

    酒客們躺在長闆凳上吧達吧達用團扇趕着聞見酒氣成群飛來的蚊子。

    在這一批人當中今天還看見阿新的臉。

     那些酒鬼有時用筷子夾着鹹菜,有時互相交換酒杯,時而亂七八糟地罵鎮上的太太們,時而開個無聊的玩笑。

    阿新坐在他們一群裡默然握着酒杯,定眼凝視着溺在懷裡的蚊子的屍體。

     &ldquo呀,真的阿新在這裡呢。

    你幹嗎不聲不響,我簡直把你忘掉啦。

    來,幹一杯!一喝醉酒,咱們的天地就變大了。

    &rdquo 阿新卻不肯喝酒。

     大家覺得一直把他忘在一邊太對不起他了,口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