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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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

    他的肩膀也微微發顫,喉嚨中間或發出異樣的聲音,原來他已恸哭。

    他蹲下身子,雙手掩面,整個人像是要向前傾倒似的,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交通組組長不無顧忌地回頭望了望,見男子哭成那副模樣,心想:原來他是十分喜歡那位相當于他“小姨子”的山内明子的。

    如果不是這樣,作為一個大男人是不可能這樣号啕大哭的。

    抽啜不已的山内美代子緊緊地握着他的手。

    他們手握手一起痛哭,分明是一對夫妻,夫婦二人來到妹妹的遇難現場,沉浸悲傷之中——除此之外,難道還能有别的解釋嗎? 交通組組長也心中默哀。

    這時他才發現,包着花束的包裝紙裡面還藏着一個小小的紙折人偶,系桃花的枝條上。

     過路的車輛組長的指揮下都已放慢了車速,司機們好奇地從車窗裡向外打量着蹲路邊的身穿黑色和服的女子和她身旁的男子。

     過了一會兒,男子掏出手絹擦了擦臉,但仍然低着頭,一動不動地愣原地,然後,他又悄悄地從後插袋中再次掏出那架小型照相機。

     他一聲不吭地彎着腰對着供花拍照,并且十分專注地連按了三次快門。

    然後他又将鏡頭轉向了高速公路,也采取單腿跪地的姿勢,好像與呼嘯而來的大卡車對抗。

     “危險啊。

    ”交通組組長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

     那男子轉了個身,又朝相反方向拍照。

    也就是說,他朝禦殿場方向的拐彎處和沼津方向都拍了照。

     剛才懸崖上是俯瞰拍攝,而現的拍攝視角是與高速公路路面處于同一高度位置的。

    太陽已經西沉,天空中尚殘留着一些餘光,作為不使用閃光燈的拍攝條件來說,可以說是最後一點自然光了。

    因此,快門速度相當慢。

     他将照相機放回到後插袋裡,這才站起身來轉向交通組組長。

    哭過的臉上通紅通紅的。

     “失禮了。

    ” 他低頭深深地鞠了一躬,頭上的卷發垂到了鼻子上。

     所謂“失禮了”,交通組組長理解為這是他對剛才花束前痛哭流涕的失态表示歉意。

     “哪裡。

    ”交通組組長不知道說什麼好,“還請節哀順變。

    ” 他隻得又一次表達了哀悼之情。

    剛才他對用手絹按着鼻子的山内美代子也這樣說了一遍。

     三人像是完成了送葬儀式似的,默默地返回來時的小路。

    暮色遲遲的公路邊,留下了花束淡淡的色彩。

    每當有汽車前燈的光束掠過,鮮紅的桃花便霭霭暮色中燦爛地浮現出來。

     三人沿着來時的小路往下走,重新走過天橋時,見橋下的車燈已紛紛亮起,劃出一條條光痕了。

     “我妹妹,”山内美代子邊走邊對交通組組長說道,“是去靜岡的鄉下探望生病的姑媽的,如果坐新幹線去當然就不會出事了,但必須靜岡換乘東海道幹線,然後藤枝坐巴士過去,實是不方便,所以她才自己開車去的。

    ” “嗯,令尊來現場時,也說了這一情況。

    真是太令人遺憾了。

    ”交通組組長說道,他的眼前還保留着身穿灰黑色和服的美代子蹲花束前的美妙身姿。

     “組長先生,那座天橋也連着村道嗎?”一直默不作聲的胡須男手指着沼津方向問道。

    這時,天已暗沉下來,他臉上的淚痕也看不見了。

     “不,與那座天橋相連的,嚴格來說不是村道,而是通往高爾夫球場的專用小路。

    ” “那裡有高爾夫球場嗎?” “嗯,叫做駿河國際田園俱樂部。

    ” 三人回到停小路上的汽車裡。

     “啊呀,”坐上駕駛座後,胡須男朝南邊眺望着說道,“……沼津、三島的街市,已經燈火通明了。

    ” “是啊,再過一會兒,燈光交相輝映,十分壯觀的。

    ”交通組組長也一起眺望着回答道。

    随即,他又想起因拍攝那場重大交通事故而獲得年度最高獎的山鹿恭介所發表的“獲獎感想”來。

     我想使處于近景位置的高坡樹林以黑色剪影的姿态來與遠處街燈作對照。

    為了捕捉來自沼津方向、仿佛極光一般映夜空中的光亮,我徜徉縣道、村道上,希望能夠拍出具有浪漫夢幻氛圍的照片。

    然而,我轉悠了兩個小時左右,卻總是找不到理想的構圖。

    到了十一點,我走過架山間公路上的天橋來到路東側的山崖頂上,并由此順着村道往下走。

    剛走沒幾步,就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随即看到身後的高速公路處升起了沖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