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機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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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說到事物的相似時用表面的這一形容詞一樣:并不是說,我以為我們的官能總歸是一些靠不住的東西,就像馬爾布朗希神父硬要主張的那樣,也不是說,我們那一雙生來有點醉醺醺的眼睛看出來的事物并不是事物本來的樣子,雖然顯微鏡每天都在向我們證明這一點;而是為了盡量避免和那些庇洛主義者①發生任何争吵,在這些庇洛主義者裡面,貝爾②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

     ①指懷疑論者。

    ——譯者 ②PierreBayle(1647—1706),法國哲學家,曾以懷疑為手段向神學作鬥争。

    ——譯者 我把封特納爾先生個别地對某些真理所說的話再一般地說一遍,就是:為了迎合社會的口味,應該犧牲一切真理。

    我是生成這樣的好脾氣,要不是不得不罵起人來,就避免了一切争吵吧。

    笛卡爾主義者們将徒然拿着他們的天賦觀念跑到這裡來吵架,老實說我是不會付出洛克先生四分之一那樣的氣力來打擊這樣一些夢想的。

    真的,值得寫一本大書來證明一條被人奉為公理已經三千年的道理嗎? 根據我們上面提出來的、同時也被我們認為真實的原則,那末,一個人具有愈豐富的想像作用,也就應該被視為具有愈多的精神或才智;因為這些都是同義詞。

    同時我們再說一遍:人們隻是由于濫用名詞,才自以為說了許多不同的東西,實際上他隻是在說一些不同的詞或不同的聲音,并沒有給這些詞或聲音任何真實的觀念或區别。

     因此,最美好、最寬廣或最有力的想像作用,不單對于藝術最适合、最需要,并且也對于科學最适合、最需要。

    我不敢斷定,是不是在亞裡士多德或笛卡爾們的行業裡出類拔萃,一定要比在歐裡庇德或索福克裡們的行業裡需要更多的聰明才智;同樣,我很懷疑,是不是自然造出一個牛頓,一定要比造出一個高爾奈依化費了更多的氣力。

    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造成他們各别的成就和他們不朽的榮譽的,隻是那個不同地應用的唯一的想像作用。

     如果有人認為有一種人具有豐富的想像作用,但卻隻有很可憐的判斷能力,這種情形就是說:想像作用太自由放縱了,總是在自己的各種感覺這面鏡子裡照自己,而沒有充分養成一種習慣來集中注意觀察這些感覺本身;也就是說,過多地注意事物的形迹或形相,而忽視了它們的實際和它們的相似。

     的确,想像作用是非常靈活的,如果注意力這一科學的關鍵或科學之母不參與進來的話,想像作用除了匆匆地流覽和涉獵一下事物,是不能有所作為的。

     你看枝頭上那隻鳥,好像随時要飛起來;想像作用也是這樣,不斷受血液和精神①的沖激,一絲波動便刻畫下一個痕迹,第二個波動立刻又把它抹去;心靈在後面追趕,往往疲于奔命,眼看着隻能埋怨自己有些東西來不及捕捉,來不及把握。

    想像作用這個真正的時間映象,就是這樣不息地生滅的。

     ①指“動物精神”,這是當時人想像出來的一種物質性的東西。

    ——譯者 我們的觀念是這樣混亂,一個接着一個飛速地出現;它們互相驅逐,就像後浪推着前浪,因此,想像作用一定要施展(不妨這樣說)它的一部分肌肉,在一個轉瞬即逝的對象上站住一個時候,就像在腦子的弦上練習平衡一樣,不立刻便跌到另一個還沒有時間想到的對象上去;如果它不能這樣,它是永遠不會有資格被稱為判斷力的。

    它可以把它所感到的東西生動活潑地表達出來,它會造成演說家,音樂家,畫家,詩人,但是決不會造成哲學家。

    相反地,如果從孩提時起,便使想像作用養成一種習慣,善于約束自己,不要跟着自己那種隻會造成光輝的熱情家的一時興會任意沖動,而要善于捕捉、把握它的各種觀念,善于從各個方面去觀察這些觀念,以便見到一件事物的全體——這樣,這個善于判斷的想像作用便會借助于推理而統攝最大範圍的事物。

    而它的那種靈活的特性——這本是兒童的祥兆,問題隻在于如何經過學習和鍛煉而加以節制——便不再是别的,而将是一種洞徹的理解,沒有它我們是很難在科學上作出一點成就的。

     就是在這樣一些簡單的基礎上,建造起了整個邏輯的大廈。

    自然為全人類建立了這些基礎,但是有些人利用了它,有些人卻糟蹋了它。

     盡管人對于動物有這一切優越之處,但是把人和動物列入一類對人還是一種榮譽。

    在未到一定年齡以前,人實在比動物更是一個動物,因為他生而具有的本能還不及動物。

     有哪一種動物會餓死在乳汁流成的河裡呢?隻有人,正像近人根據阿諾勃①的理論而講到的那個老嬰兒一樣,他既不知道什麼食物是他可以吃的,也不認識水可以把他淹死,火可以把他燒成灰燼,試把燭火第一次放到嬰兒眼前,他會機械地把手指伸到火裡去,似乎想知道他看見的究竟是什麼新鮮現象;隻有等他吃了虧他才認識到這個危險,而第二次就再也不肯上當了。

     ①Arnobius,三世紀末葉的基督教神學家。

    ——譯者 你再把他和一隻動物一起放在山崖邊上;隻有他才會跌下山谷去!在那隻動物由于會遊泳而脫險的地方,他卻溺死了。

    在十四五歲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傳種活動裡有極大的快樂等待着他;已經是成人的時候,還不大懂得怎樣去玩那種遊戲,但是自然卻很快就把動物們教會了。

    他躲躲閃閃地,似乎享受一點快樂和生就可以享樂是一件可恥的事,但是動物們卻正以猥亵而感覺自豪。

    沒有教育,它們也就沒有種種偏見。

    但是我們再看一看這隻狗和這個孩子,一同迷失在大路上,那孩子哭哭啼啼,不知道向哪個菩薩求救好;而狗呢,憑着它的嗅覺,比那一位憑着他的理性有用多了,很快就找到了它的主人。

     因此,自然造出我們來,原是為了使我們在動物之下;或者至少是為了這樣才更顯示出教育的奇迹,隻有教育才把我們從動物的水平拉上來,終于使我們高出動物之上。

    但是我們能不能把這分榮譽給予聾子、先天盲人、白癡、瘋子、野蠻人或在森林裡和野獸一起長大的人,給予那些由于抑郁成性而喪失想像能力的人,總而言之,給予這一切隻表現最低本能的人形獸類呢?不能,所有這些有軀體而沒有精神的人,是沒有資格在野獸之外自成一類的。

     我們并不打算掩飾人們能夠提出來的反對意見,他們不贊成我們的想法,認為人和動物是有先天的區别的。

    人們說,在人裡面有一種自然的法則,一種善惡的良知,它是動物的心裡所沒有的。

     但是這種相反的主張,或者不如說這種意見,有沒有經驗的根據呢?沒有這種根據,一個哲學家是可以完全不理睬的。

    我們有沒有任何經驗使我們不得不相信,隻有人才受到某一種靈明的照耀,這種靈明是其他一切動物所沒有的?如果這樣的經驗根本不存在,我們就沒有根據可以知道動物或者甚至别人心裡的情況,正像另一方面我們沒有法子不感受我們自己的内在感覺一樣。

    我們知道我們在思想,并且知道我們在悔恨:因為一種内在的感覺逼使我們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

    但是要判斷别人是不是也悔恨,我們自己心裡的這種感覺就是不夠的了。

    就是因為這個,在判斷别人的時候,一定要憑着他的說話,或是憑着我們自己在經曆同樣思想或同樣痛苦的時候在我們自己身上所觀察到的那些舉動和外部表情。

     但是要斷定根本不說話的動物是不是具有這種自然的法則,那就必須憑着我剛才所說的外部表情,假如有這些表情存在的話。

    事實似乎證明這些表情是存在的。

    一隻狗,如果在主人的逗弄下咬了主人,會表現出很悔恨的樣子;我們看它垂頭喪氣,不敢見人;一種畏葸退縮的神情似乎表示自己做錯了。

    曆史又告訴我們一隻獅子的著名例子,有一次在它盛怒之下把一個人放到它面前去,它認出這是它的恩人,不肯撕食他。

    但願我們人類也能經常表現這樣的感恩,也這樣懂得尊重人道!那時候,我們就再不用害怕那些忘恩負義之徒,也不用害怕那些蹂躏人類、真正賊害自然法則的戰争了。

     但是一種動物,既然從自然得到了一種如此成熟、如此聰明的本能,在它的活動能力所達到和所允許的範圍内能夠判斷、聯系、推動和思考;一種動物,受到恩惠會來親近,受到虐待會避開去找一個較好的主人;一種動物,既然具有和我們的機體相似的機體組織,能作同樣的活動,有着同樣的情感,同樣的痛苦,同樣的快樂,隻是因為想像能力的大小和神經纖維的精粗不同而在敏銳程度上有所不同:這樣的一種動物豈不明白地表示它是知道自己的過錯和我們的過錯,懂得善惡,總之,是能夠對它自己的行為有所意識的嗎?它的心靈既然和我們的心靈一樣,感受同樣的快樂,同樣的苦痛,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