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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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确定跟社長談過了嗎?”她問道。

     “談過了。

    兩三天前,在電話中談過的,是他叫我過來一趟的。

    ” “對不起,請問您從事什麼生意?” “我是玻璃器具批發商,現在急需現款,要付給廠商。

    ” “是哪位先生介紹您來的?” “沒有。

    ” “您有擔保品什麼的嗎?” “有,我澀谷的店面和商品,以及我住在中野的那棟房子。

    ” 龍雄這樣胡扯着,在說話的同時,仍緊盯着女秘書臉上的表情。

    上崎繪津子雙眼低垂,那睫毛的陰影,使得眼睛看起來更黑了。

     “我完全沒聽過社長提起這件事。

    ”她馬上擡眼,依舊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社長預定明晚回來,回來以後,我會向他轉告這件事。

    社長外出期間,我們仍會恪守職責。

    容我再次确認,您要貸款三百萬是嗎?” “是的。

    ” “您會再打電話來呢,還是親自跑一趟?” “都可以。

    ” 說到這裡,隔着桌子的龍雄和女秘書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她的身姿優美,背後是泛舊的牆壁,使得她那身藍色洋裝顯得更醒目。

     龍雄走出室外時,還下着蒙蒙細雨。

    上崎繪津子的面貌,還在他腦海中萦繞着。

    他原本就是要來确認她的長相,他有必要認清上崎繪津子的長相,現在這個目的終于達成了。

     他擡手看手表,臨近下午三點。

    他發現對面有家小咖啡廳,于是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走了過去。

     咖啡廳裡顯得空蕩蕩的,隻有一對年輕男女坐在裡面。

    龍雄在靠馬路的窗邊坐了下來。

    窗戶挂着白紗窗簾。

    不過,透過明亮的窗戶,從窗簾的細縫中,可以清楚看到對街的光景。

    要關注山杉貿易公司大樓的動态,這裡是最佳的位置。

     龍雄決定盡量拖延時間,慢慢喝着端來的咖啡。

    現在才下午三點,離山杉貿易公司的下班時間五點,尚有兩個小時。

    他打算在這裡消磨時間,此時店内生意清淡,真是幸運。

     女服務生播放黑膠唱片,樂聲非常嘈雜。

     那對男女湊得很近,低聲交談着,仿佛在讨論複雜的事情。

    男子講了幾句,女子不時用手帕擦拭眼角。

     龍雄喝完咖啡以後,女服務生送來一份報紙,他故意裝出看報的模樣,但眼睛始終盯着窗外。

    他擔心上崎繪津子在五點以前走出來,因此他的視線說什麼也不能離開那棟灰暗的大樓。

     店裡那名女客人終于把手帕捂在臉上,同桌的男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咖啡廳的女服務生不時朝這裡瞧看。

     龍雄看到那女子哭泣的模樣,不由得回想起關野部長的妻子趴在丈夫遺體旁痛哭的身影。

     關野德一郎是在奧湯河原的山林裡上吊自殺的,遺體被山裡散步的溫泉客發現。

    由于他的口袋裡留有名片,警方很快就查出他的身份,并立刻把消息通知家屬和公司。

     消息傳來後,社長驚訝得不敢置信。

     “這下子事情可鬧大了,想不到他居然走上絕路!” 當初,社長厲聲斥責“你要負起全責”這句話,竟然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

    然而,社長沒察覺到,其實關野選擇辭職或自殺,隻是一步之遙。

    像關野那樣性格怯懦的人,當然有可能走向這條不歸路。

     除了寄給家屬的遺書之外,還有三封信,分别寫給社長、專務和萩崎龍雄。

    每封信都是用郵寄的方式送來的,是關野德一郎自缢之前在旅館客房寫的。

    在給社長和專務的信裡,他為自己造成公司莫大損失表示愧疚與抱歉。

     在寫給龍雄的信中,則詳細寫着事件的來龍去脈。

    他對信賴有加的龍雄這樣寫道:“我隻期盼你能知道這件事的始末,因而寫下這封信。

    ” 在這之前,龍雄因為置身在風暴之外,隻能猜測,但讀過這封信以後,終于弄清楚事件的經過了。

     這起受騙事件,在公司内部當然被視為機密,并沒有傳出去。

    但在龍雄看來,奪走關野德一郎生命的人,至今沒受到任何制裁,照樣在世上逍遙法外,簡直沒有天理! 他覺得,老天爺欠關野一個公道。

    平時他就頗受關野的信任。

    知恩圖報這句話,從今天的眼光來看,也許有點陳舊老套,但對這件有欠公理的事,他有滿腔的憤怒無從發洩。

    既然這案件不能報警,他也無可奈何。

    他決定單槍匹馬,把這起詐騙案查個水落石出。

     問題是,他不可能一邊去公司上班一邊查案。

     于是,他決定向公司請假兩個月。

    依公司規定,員工每年有二十天的特别休假。

    由于工作忙碌,去年和前年,他都沒有申請休假,所以向公司請假兩個月,并沒有違反公司規定,問題在于公司是否會準予他一次休完。

    龍雄已下定決心,如果請假不被批準,便要向專務遞辭呈。

     “你是身體不舒服嗎?”專務問。

     若是稱病請假,得有醫院的診斷證明。

    因此,他一開始便說是個人因素。

     “目前休假太久,公司也很為難。

    但是你既然這樣說,那也沒辦法,隻希望你盡快回到工作崗位。

    ”專務做出讓步。

     專務向來就很照顧龍雄,一方面也是因為關野部長居中提拔的關系。

     龍雄從關野的遺書中摘錄要點,加以反複推敲。

    在他看來,要查出那個自稱堀口的騙徒的下落,就得刺探山杉喜太郎的口風。

    山杉雖然辯稱沒把堀口介紹給關野,但他們之間肯定有所牽連。

     不久,公司得拿出三千萬來兌現那張支票。

    不用說,那張支票早已轉讓給第三者。

    這确實是莫大的損失。

    目前的經濟環境雖然不差,但昭和電器制造公司最近的營業狀況卻談不上有好轉,三千萬的損失是極其慘重的。

    相較之下,區區一個部長自殺對整個公司的運作根本沒有影響。

    從這個意義來說,關野德一郎的自缢,簡直如死了一條狗般微不足道。

     專務對會計部副部長萩崎龍雄表示,目前個人請長假,公司很為難,其實也是因為公司正值多事之秋。

    然而,龍雄無論如何都要查出逼關野部長走向絕路的男子。

     山杉喜太郎是出了名的高利貸經營者。

    他專門融資給急需用錢的公司,聽說跟政界也有往來。

    要從這個老江湖身上探查任何蛛絲馬迹,恐非易事。

     因此,萩崎龍雄打算從他的秘書——上崎繪津子身上着手,也許從她那裡可以找出一些線索。

    今天,他總算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接下來,就要趁機接近她了。

     龍雄自知隻點一杯咖啡卻坐了兩個小時,未免說不過去,于是又點了一杯紅茶。

    那對男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去了。

     天空還飄着雨絲,隻要下起雨來,就像梅雨般連綿。

    一輛汽車經過,濺起水花再疾駛而去。

    東京的路況很差,到處都是坑洞。

     這時候,龍雄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看見一輛汽車緩緩地駛向對面那棟灰色大樓前。

    他看了一下手表,還不到下午四點,離上崎繪津子下班尚有一個多小時,因而他覺得事有蹊跷。

    他沒來得及喝紅茶,一并付了錢,旋即走出了咖啡廳。

     他像行人般漫步着,不時盯着大樓方向,那輛車還停在大樓前面,車身擦得像鏡子般晶亮,是一輛寬敞的白色鋼闆高級房車,車上隻坐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