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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有人向門外飛奔而去,也在這時,代助腦中突然掉下一雙巨大的砧闆木屐(1)。

    但是緊随腳步聲逐漸遠去,那雙木屐又忽地一下從他腦殼裡竄了出去。

    就在這時,代助睜開了眼睛。

     他轉眼四望,看到一朵重瓣茶花落在枕畔。

    昨夜躺在棉被裡,他确實聽到花兒滾落的聲音。

    那時聽在耳裡,仿佛有人從天花闆丢下橡皮球似的。

    或許因為當時已是深夜,四周又非常安靜,他才會産生那種感覺吧。

    當時他連忙把右手蓋在心髒上方,小心翼翼地從肋骨外側确認血液是否流得順暢,一面體會着那種感覺,一面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現在,他呆呆地望着那朵花兒。

    茶花很大,幾乎有嬰兒的腦袋那麼大,代助凝視半晌,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躺平了身體,再度把手放在胸前查驗自己的心跳。

    最近他總是這樣躺着檢查自己的胸部脈動,幾乎變成一種習慣。

    現在他感到心搏跟平時一樣,跳動得非常沉穩,代助的手繼續放在胸前,想象着溫暖鮮紅的血潮正在鼓動下緩慢地流動。

    這就是生命啊!他想,我的手心現在掌握着正在奔流的生命。

    掌中感應到這種時針似的震動,簡直就像提醒自己正在走向死亡的警鐘!如果人活在世上,可以不用聽這鐘聲&hellip&hellip也就是說,如果這具裝血的皮囊,可以不必同時裝入時間,我将活得多麼輕松自在。

    那我肯定就能體會生命的滋味吧。

    然而&hellip&hellip想到這兒,代助不禁打個冷戰。

    他是個貪生怕死的男人,簡直無法想象随着血脈正常跳動的心髒,竟表現得如此寂靜。

    代助睡覺的時候常将手放在左乳下方想象着,如果有個大鐵錘,從這兒狠狠敲下去的話&hellip&hellip盡管他現在健健康康地活着,有時也不免暗自慶幸,自己居然還有一口氣,這麼令人心安的事實簡直像個奇迹。

     他的手從胸口移開,抓起枕畔的報紙。

    接着,兩隻手從棉被裡伸出來,把報紙左右攤開。

    左側的版面有一幅男人殺害女人的插畫,代助立刻把目光轉向另一邊,隻見紙上印着&ldquo學潮糾紛&rdquo等幾個巨大鉛字。

    他盯着那段新聞讀了一會兒。

    不久,或許是因為手抓累了吧,報紙&ldquo砰&rdquo地掉在棉被上。

    代助燃起一根煙,一面抽着一面将棉被拉開十二三厘米,伸手撿起榻榻米上的山茶花送到鼻尖。

    山茶花幾乎遮住他的口鼻和胡須。

    一股濃濃的煙霧從嘴裡飄出,緊緊包圍着花瓣和花蕊。

    不一會兒,他把花兒放在白床單上,起身走向浴室。

     代助在浴室裡仔細地刷起牙來。

    嘴裡這口整齊的牙齒,總是令他十分得意。

    刷完牙,脫掉全身衣服,代助細細地用手按摩着胸前和背後的肌膚。

    皮膚散發出一種細膩的光澤,像是抹了一層厚重的香油後又被擦拭幹淨。

    每當他搖動肩膀或舉起手臂時,就能看到身上某些部分的脂肪微微鼓起,代助左看右看,覺得非常滿足。

    接着他又将滿頭黑發分成兩半,即使沒有抹上發油,也那麼風度翩翩、潇灑自在。

    他的胡子也跟發絲一樣,柔軟而纖細地長在唇上,看起來很有品位。

    代助的雙手在他胖嘟嘟的頰上來回摩挲了兩三回,同時打量着鏡中的臉孔,那手勢就跟女人搽粉時一樣。

    老實說,代助本來就是個喜歡誇耀肉體的男人,就算叫他真的搽些粉,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特别厭惡羅漢(2)型的體格和面貌,每當他望着鏡中的自己,總忍不住在心底贊歎:&ldquo哎呀!還好我沒長成那樣。

    &rdquo而當他聽到别人贊美自己長得英俊潇灑時,他也從沒感到一絲一毫的抗拒。

    代助就是這樣一個超越舊時代的日本人。

     大約三十分鐘後,代助已坐在餐桌前,邊喝着熱紅茶邊将牛油塗在烤面包上。

    這時,他家的書生(3)門野從客廳捧來一份報紙。

    報紙已折成四分之一大小。

    門野把報紙往坐墊旁一放,立刻大驚小怪地嚷起來:&ldquo老師,大事不好了!&rdquo 這個書生每次一看到代助,總喜歡對他說敬語,老師長,老師短,叫個沒完。

    剛開始,代助還苦笑着制止他。

    &ldquo呵呵呵,可是老師呀&hellip&hellip&rdquo書生也總是笑着應答,之後,立刻又喊起&ldquo老師&rdquo來了。

    代助簡直拿他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