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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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發生一個月以後,男爵夫人和女兒在十分難堪的沉默中住在呂蒲公館裡。羅薩莉内心十分痛苦,但一點不流露出來:她把父親的死歸罪于自己,而且疑心還有另一樁在她看來更加嚴重的禍事要發生,那件事毫不含糊是她一手造成的;因為,訴訟代理人吉拉爾代和德·格朗塞神甫一點都不清楚阿爾貝的命運。杳無音訊使人害怕。她悔恨交加,感到有必要向代理主教交代她離間弗朗切絲卡和阿爾貝的種種鬼花招。那是些簡單而又駭人聽聞的計謀。德·瓦特維爾小姐截取了阿爾貝給公爵夫人的全部信件,和弗朗切絲卡告知情人丈夫得病的信,那封信告訴他,在她應該竭盡全力照料垂危病人期間,不能給他寫回信。這樣,在阿爾貝忙于選舉的這段時間裡,公爵夫人隻給他寫過兩封信,一封告訴他阿爾蓋奧洛公爵病危,另一封對他說,自己成了寡婦,這兩封至誠而高尚的信都讓羅薩莉給留下了。羅薩莉辛苦了好幾夜,終于能惟妙惟肖地摹仿阿爾貝的筆迹。她用三封假信代替了忠實情人的真信;她把這三封假信的草稿交給老教士看過,惡的天才在信中竟表現得如此完滿,他不禁為之顫栗。羅薩莉冒充阿爾貝,在信中讓公爵夫人思想上對所謂不忠實的法國人的變心有所準備。對阿爾蓋奧洛公爵的噩耗,羅薩莉回答的是阿爾貝即将和她羅薩莉結婚的喜訊。她算好叫這兩封信在路上錯過,結果的确在路上錯過了。羅薩莉的信寫得用心之惡毒,使代理主教驚訝不已,把信又看了一遍。接到最後一封信時,弗朗切絲卡被一個想要扼殺情敵的愛情的女孩子傷透了心,隻答複了這麼簡單的一句:“您請便吧,永别了。”

    “使人間法律無能為力的純粹道德上的罪惡,是最卑鄙最醜惡的。”德·格朗塞神甫嚴厲地說,“上帝經常在人世間懲罰這些罪惡:有些飛來橫禍,我們覺得無法解釋,其原因就在于此。在偷偷摸摸犯下的、埋藏在私生活的神秘之中的種種罪行裡,最可恥的就是私拆信件,或者是偷看别人的信。任何人,不論是誰,不論他的動機是什麼,隻要他敢于這樣做,他就給自己的品格塗上了抹不掉的污點。有一個年輕的侍從遭到誣陷,他帶着一封下令殺他的信件,沒有任何邪念地上路,于是上帝保護了他,救了他,我們說這是奇迹,你能感到這個故事裡的全部動人而神聖的力量嗎?……你知道奇迹是什麼嗎?德行和無辜的聖嬰一樣,頭上有一輪燦爛奪目的靈光。我給你說這些,不是要教訓你。”老教士帶着十分憂傷的語調對羅薩莉說,“哎!我可不是赦罪院的大主教,你也不是跪在上帝的腳邊,我是一個擔心你會受到懲罰因而感到恐怖的朋友。這可憐的阿爾貝,他怎麼樣了?他不會輕生吧?他鎮靜的外表下面蘊藏着異常激烈的個性。我明白阿爾蓋奧洛公爵夫人的父親索德裡尼老親王此來,是要讨還女兒的書信和畫像。這對阿爾貝是晴天霹靂,他肯定會試圖去為自己辯白的……不過,他怎麼會十四個月不捎點兒消息來?”

    “噢!如果我嫁給他,他會那樣幸福……”

    “幸福?……他不愛你。再說,你也沒有偌大一筆家産帶給他。你母親對你反感極了,你給了她一個刻毒的回答,傷了她的心,也會毀掉你自己。”

    “什麼!”羅薩莉說。

    “昨天她對你說,服從是你補贖過錯的唯一方法,她對你談起阿梅代,提醒你該和他結婚。‘要是您這樣愛他,母親,您嫁給他好了!’你說,你有沒有這樣頂撞她?”

    “頂了。”羅薩莉說。

    “那好!我是了解她的,”德·格朗塞先生接着說,“要不了幾個月,她就會成為蘇拉伯爵夫人!當然啦,她還會有孩子,她将給德·蘇拉先生四萬法郎的年金;另外,她将給他許多好處,盡量在她的不動産裡減少你的那一份。隻要她活着,你就不會有錢,而她才三十八歲!就算她同意放棄對魯克塞的權利,你的全部财産也不過是魯克塞的田地和你父親的遺産清理後留給你的那麼一點點權利!從物質利益方面看,你已經把自己的生活弄得很糟;從感情方面看,我認為尤其荒唐……你不向你母親……”

    羅薩莉惡狠狠地把頭一偏。

    “不向你母親,”代理主教接着說,“不向宗教讨教,在你剛有一點點心事的時候,這兩者本來能開導你,幫助你,指點你;你卻獨斷獨行,你對生活一無所知,一味憑感情用事!”

    這些明智的話,使羅薩莉聽了十分害怕。

    “那我該怎麼辦呢?”她停了一下說。

    “你要補贖過錯,先得知道你的過錯有多大。”神甫說道。

    “好!我将寫信給唯一能知道阿爾貝消息的人,這人就是萊奧波德·阿讷坎先生,巴黎的公證人,他童年時代的朋友。”

    “要寫信,也隻能為了澄清事實真相。”代理主教回答說,“你把真信和假信都交給我,象對你的忏悔師忏悔那樣,對我詳細交代你的問題,同時,問我補償過失的方法,聽從我的安排。那時我再看情形……因為,第一,你要讓這個不幸者在這世界上被他敬若神明的人面前恢複他的清白。阿爾貝即使已經失去幸福,也還是會堅持要辯白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