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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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

    糾結的一大塊一大塊雹雲,顔色像黏岩和銅闆,零零落落挂在頭上,被亮得出奇的雷霆劈開,冰雹稀稀疏疏打着樹葉和樹枝。

     這種情況延續了一整天,難得間歇,後來黃昏降臨,接着是漆黑、涼快、清爽的夏夜。

     第二天天氣棒極了,天空萬裡無雲,大地布滿露珠。

     現在麗蔔卡村一切都恢複往常的樣子。

    太陽一升上地平線,村民仿佛商量過似的,全部下田收割,田間小徑和大馬路車聲隆隆。

     彌撒鐘由教堂傳來,每個人站在田裡靜靜聽,距離最近的人甚至聽得見微弱的風琴聲。

    有人跪下來做晨禱;有人虔誠地歎息,借此找到苦幹的精神和力量;至少人人都在胸前畫個十字&hellip&hellip然後興緻勃勃地做工。

     儀式進行一整天:最辛苦、不眠不休、最有收獲的工作禮拜式。

    幾乎沒有人留在家裡。

    家家門戶大開,連小孩、老人和病人都下田了;連看門狗都掙脫繩索,沖到收割的地方。

     沒有人偷懶,沒有人站着看鄰居的作物&mdash&mdash全體彎腰面向田畦,孜孜不倦地苦幹,眉毛挂着汗珠。

     惟有多明尼克大媽的田地尚未收割&mdash&mdash似乎被人遺忘了。

    谷子一粒粒掉在地上,麥穗因幹旱而枯萎:沒有人下田,過路的人偏開腦袋,不忍看那副荒涼的樣子。

    不止一個人心生同情,默默看鄰居一眼;然後更努力工作。

    他們沒時間呆站着打量廢墟和浩劫的場面。

     收割工作正幹得起勁:一天又一天,全是最苦的差事,大家幹得很快活。

     天氣一直很棒,最後他們将割下的谷子捆成麥束,在田地上擺成八束八束的小堆,乘便運回麗蔔卡村。

    每一塊田地,每一個巷道都有沉重的貨車隆隆開動,駛到村子的每一座谷倉。

    金色的積谷沿路面和庭院流出來落在打谷場上。

    有一兩根麥莖甚至在水塘上飄,或者挂在路邊的樹上搖擺,黃髯拂拂&mdash&mdash整個鄉間滿是茅草和新谷的氣味。

     不少打谷場的連枷已經砰砰響了,村民急着将谷物化成面包。

    外面廣大的殘株地上,很多白鵝正在撿剩餘的麥穗,有幾群牛羊在那兒吃草。

    那邊生了幾堆火;姑娘們整天唱歌談笑,夾着呼喊和車聲,使村民曬黑的面孔顯得更亮更有精神。

     黑麥沒割完,高地的燕麥又等着收割了,你幾乎看得見大麥迅速成熟,小麥一天天呈金紅色。

    沒有時間休息,甚至沒時間悠悠閑閑吃飯,他們都疲倦萬分,很多人三餐吃到一半就睡着了,不過,他們傍晚回家後,麗蔔卡村洋溢着談笑、音樂和歌聲。

     是的,收割前的苦日子已經過去了,谷倉滿滿的,積糧很多,每個人無論貧富都擡頭挺胸,對前途和他渴望已久的快樂時光充滿自信。

     一個金色的收割日,他們正在砍收大麥時,牽一條帶路狗的瞎眼老&ldquo化緣叟&rdquo經過麗蔔卡村。

    天氣熱得要命,但是他不肯休息,急着趕在波德菜西農場。

    他四肢抽筋,拖着大肚子前進,非常辛苦,隻能慢慢走,伸長了脖子,注意聽每一個聲音。

    他偶爾停在收割的人旁邊,&ldquo贊美上帝&rdquo,請他們吸鼻煙,若有一枚硬币落在他手上,他就咕噜咕噜念幾句祈禱文,以漫不經心的口吻打聽雅歌娜的消息和村中的事務。

     不過,第一個問題他探到的情報很少,他們不情願回答,說出心中的想法。

     到了波德萊西的十字架附近,他恰好碰見馬修在不遠的地方砍斫鐵匠築風車用的木料。

     &ldquo請帶我到西蒙家。

    &rdquo&lsquo化緣叟&rsquo拄着丁字杖,蹒蹒跚跚上前請求他。

     &ldquo你在那邊不會太愉快,那兒隻有哭聲和哀愁!&rdquo馬修答道。

     &ldquo雅歌娜還病着?聽說她的腦袋有問題。

    &rdquo &ldquo沒那回事。

    不過她一直躺在床上,幾乎已忘了世間的一切。

    看她的樣子,鐵石心腸都會難過&hellip&hellip噢,人真是可怕的動物!&rdquo &ldquo是啊,這樣損害一個基督徒的心智&hellip&hellip聽說她母親打算控告全麗蔔卡村。

    &rdquo &ldquo她不可能勝訴。

    事情是全民大會決定的:他們沒有超越權限。

    &rdquo &ldquo唉,群衆的怒火真可怕!&rdquo&ldquo化緣叟&rdquo說着,打了一個寒噤。

     馬修大發脾氣。

    &ldquo可怕,不錯;卻也糊塗、惡毒和不公平透頂!&rdquo 他帶老頭到西蒙家,自己先進屋。

    隻待一分鐘就出來了,悄悄擦眼淚。

     娜絲特卡在屋檐下紡紗。

    &ldquo化緣叟&rdquo在她身邊坐下來,拿出一個藍色的圓瓶子。

     &ldquo看着,你每天用這瓶聖水灑雅歌娜三次,并揉揉她的頭頂,過一星期,受創的痕迹就會消失。

    是普奇洛夫的修女給我的。

    &rdquo &ldquo願上帝酬賞你!事隔兩個禮拜,她還躺着不省人事。

    隻偶爾作勢要逃到某·個地方&hellip&hellip哭哭啼啼&hellip&hellip叫着亞涅克的名字。

    &rdquo &ldquo多明尼克大媽,她好吧?&rdquo &ldquo她也像死人,隻是經常坐在雅歌娜床邊。

    啊,她活不長了!&rdquo &ldquo這麼多生命被毀掉,噢,主啊!西蒙呢?&rdquo &ldquo目前他經常在蔔麗卡村。

    現在他得照顧兩個農場,工作的負擔很重。

    &rdquo 她在老頭手上塞了一枚五科培的硬币,他不肯收。

     &ldquo我拿這瓶東西給她,是自己樂意的&hellip&hellip另外我會在&lsquo天主變貌壇&rsquo為她禱告!她心腸素來很好,很少人像她這麼關心窮人!&rdquo &ldquo真的,她心腸很好&hellip&hellip否則她也許不必吃這麼多苦頭。

    &rdquo 麗蔔卡村傳來奉告祈禱鐘的鐘響,咔哒咔哒的車輛聲,鐮刀在磨石上的聲音以及遙遠的短歌。

    薄暮在西天呈金黃色,房屋、田野和樹林的輪廓漸漸模糊。

     &ldquo化緣叟&rdquo拄着丁字杖站起來,趕開村犬,弄好頭陀袋,出發時說: &ldquo親愛的同胞,願上帝與你們同在。

    &rdquo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