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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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明尼克大媽家的日子已到達不堪忍受的地步。
雅歌娜老是像瘋子般亂逛，凡事都不關心。
安德魯做事懶洋洋，經常離家，待在西蒙那兒。
農田根本沒人管。
有時候家人不擠奶就把母牛趕到草地去，豬仔整天尖叫求食，馬兒啃咬空秣料架。
老太婆眼睛半瞎，又上了繃帶，得拿着拐杖摸索，不可能自行料理一切。
難怪她又擔心又屈辱，簡直快要發瘋了。
她雇了一個&ldquo地客&rdquo來幹活兒，在憑自己的力量和她對兒女的權威盡量苦撐。
但是雅歌娜對她的哀求和訓斥無動于衷，安德魯受到威脅，就傲然頂嘴說： &ldquo你趕走西蒙，工作你自己幹吧。
他不要你，現在沒有煩惱，有房子、有現金、有太太、有母牛、而且是徹頭徹尾的好地主農夫！&rdquo他說這些話，總是小心不讓母親抓到他。
她凄然歎一口氣說：&ldquo是，是，那個不孝子偏偏事事發達。
&rdquo &ldquo是的，他做得好成功，連娜絲特卡都感到驚訝！&rdquo 她出聲盤算道：&ldquo我得雇人定期來做事，或者養個長工。
&rdquo 安德魯搔搔頭，略帶猶豫地說： &ldquo有西蒙在，你隻要說句話就行了，何必找陌生人呢？&rdquo &ldquo沒人問你，不要管閑事！&rdquo她吼道。
不過她覺得&mdash&mdash這是一帖她必須吞服的苦藥&mdash&mdash她遲早得讓步，跟西蒙和解。
最叫她擔憂的是雅歌娜。
她由女兒口中問不出線索，一再推測，一再幻想些不愉快的事情，某一個星期六下午她實在忍不住了，帶一隻鴨當獻禮，摸索到神父家。
她傍晚才回來，非常激動，夜裡更像秋風拼命悲嚎。
不過，她一直沒說什麼，直到晚餐後屋裡隻剩她和雅歌娜，她才開口。
她說：&ldquo你知不知道村子裡流傳着你和亞涅克的什麼閑話？&rdquo &ldquo我不是愛聽閑話的人！&rdquo女兒滿心不情願地說，并擡起灼熱的目光。
&ldquo但是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hellip&hellip而且要明白，什麼事都瞞不過鄰居的眼睛。
&lsquo悄悄做的事會被人大聲議論。
&rsquo他們說了你一些最可怕的閑話。
&rdquo 于是她詳細說出她在風琴師太太和神父口中聽來的故事。
&ldquo&hellip&hellip那天晚上他們審判他，他父親打了他一頓，神父用長煙鬥補上幾記，他奉派去欽斯托荷娃，免得被你帶壞！你聽到了吧？噢，想想你幹的好事！&rdquo她忿然叫道。
&ldquo耶稣瑪利亞&mdash&mdash亞涅克挨打&mdash&mdash挨打！噢，上帝，噢，上帝！&rdquo她跳起來，發狂地想采取行動&hellip&hellip卻又坐下來，咬牙噓道： &ldquo願他們的手臂萎縮，願他們的手爛掉，瘟疫來的時候，願他們不得幸免！&rdquo接着她放聲大哭，眼淚由紅腫的雙目在下淌，像鮮血由新裂開的傷處流出來。
多明尼克大媽不關心她的痛苦，繼續痛罵，字字打中心窩。
她提起女兒的許多罪過和淫行，一次都不放過，并向她傾訴自己多日來默默忍受的悲哀。
&ldquo你難道看不出這一切必須收場了嗎？看不出你不能再這樣生活了？&rdquo她的口氣愈來愈不留情，自己一直哭，眼淚由繃帶下方滲到臉頰上。
&ldquo你要被人看做最低賤的女子？要所有的人對你指指點點？唉，上帝啊！我晚年多麼屈辱！唉，多麼屈辱！&rdquo她絕望地呢喃說。
&ldquo我聽說你年輕的時候也不比我好！&rdquo 這一來多明尼克大媽立刻閉嘴了。
雅歌娜開始燙第二天要戴的花邊。
這是一個起風的傍晚，樹葉咻咻作聲。
月亮飄過白雲點點的天空。
村子裡幾位姑娘正在唱歌，有人拉小提琴即興伴奏。
她們聽見社區長太太過路的談話聲。
&ldquo他昨天去警察局，後來就沒有音訊。
&rdquo 馬修答道：&ldquo昨天傍晚他到過行政區官署，村長說行政區首長派人找他和書記官。
&rdquo 他們走過去以後，老太婆又說話了，這次語氣不如剛才嚴苛。
&ldquo你為什麼把馬修趕走，不讓他來看我們？&rdquo &ldquo我覺得他讨人嫌，所以，他何必坐在這兒呢？我不找男人，也不需要男人！&rdquo &ldquo但是，你該找個丈夫！那樣别人就不會再攻擊你。
馬修&mdash&mdash你不該蔑視他，聰明的家夥，而且很正直。
&rdquo 她談這個話題談了好一會兒，措辭懇切，但是雅歌娜忙着做事，又滿心哀愁，根本不答腔。
最後母親隻好住口，拿起念珠。
夜深了，四處靜悄悄的，隻有樹木擺動，水車喀哒喀哒聲；如今月亮隐在密雲間，雲塊邊緣呈銀色，滲出幾道光芒。
&ldquo雅歌娜，明天你得去忏悔。
擺脫了你的罪孽之後，你心裡會舒服些。
&rdquo &ldquo有什麼用呢？不，我不去！&rdquo &ldquo不去忏悔！&rdquo她母親吓得嗓門發顫。
&ldquo不。
懲罰人快得很，助人卻慢吞吞&hellip&hellip那就是神父。
&rdquo &ldquo噓！免得天主為這句壞話處罰你&mdash&mdash我跟你說，去認罪，忏悔，求上帝開恩，這一來也許還不會出問題！&rdquo &ldquo忏悔！我的苦行還嫌少嗎？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一定是因為我有情，因為我痛苦，才得到這種處罰。
對我來說，最壞的結果已經發生了！&rdquo她激憤難當，繼續為自己哀歎。
哎呀，可憐的姑娘！她對即将來臨的重罰沒有預感&mdash&mdash一點預感都沒有，那種懲罰她不會預知，卻嚴厲多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大彌撒之前，村子裡盛傳社區長因虧空村賬而被捕。
起先沒有人相信，雖然每小時都有更新更可怕的細節傳來，誰也沒當真。
比較嚴肅的社員說：&ldquo吃飽飯沒事幹的人喜歡編故事和傳話來消遣。
&rdquo 然而，鐵匠進城回來，證實每一句話，顔喀爾又告訴全村： &ld
雅歌娜老是像瘋子般亂逛，凡事都不關心。
安德魯做事懶洋洋，經常離家，待在西蒙那兒。
農田根本沒人管。
有時候家人不擠奶就把母牛趕到草地去，豬仔整天尖叫求食，馬兒啃咬空秣料架。
老太婆眼睛半瞎，又上了繃帶，得拿着拐杖摸索，不可能自行料理一切。
難怪她又擔心又屈辱，簡直快要發瘋了。
她雇了一個&ldquo地客&rdquo來幹活兒，在憑自己的力量和她對兒女的權威盡量苦撐。
但是雅歌娜對她的哀求和訓斥無動于衷，安德魯受到威脅，就傲然頂嘴說： &ldquo你趕走西蒙，工作你自己幹吧。
他不要你，現在沒有煩惱，有房子、有現金、有太太、有母牛、而且是徹頭徹尾的好地主農夫！&rdquo他說這些話，總是小心不讓母親抓到他。
她凄然歎一口氣說：&ldquo是，是，那個不孝子偏偏事事發達。
&rdquo &ldquo是的，他做得好成功，連娜絲特卡都感到驚訝！&rdquo 她出聲盤算道：&ldquo我得雇人定期來做事，或者養個長工。
&rdquo 安德魯搔搔頭，略帶猶豫地說： &ldquo有西蒙在，你隻要說句話就行了，何必找陌生人呢？&rdquo &ldquo沒人問你，不要管閑事！&rdquo她吼道。
不過她覺得&mdash&mdash這是一帖她必須吞服的苦藥&mdash&mdash她遲早得讓步，跟西蒙和解。
最叫她擔憂的是雅歌娜。
她由女兒口中問不出線索，一再推測，一再幻想些不愉快的事情，某一個星期六下午她實在忍不住了，帶一隻鴨當獻禮，摸索到神父家。
她傍晚才回來，非常激動，夜裡更像秋風拼命悲嚎。
不過，她一直沒說什麼，直到晚餐後屋裡隻剩她和雅歌娜，她才開口。
她說：&ldquo你知不知道村子裡流傳着你和亞涅克的什麼閑話？&rdquo &ldquo我不是愛聽閑話的人！&rdquo女兒滿心不情願地說，并擡起灼熱的目光。
&ldquo但是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hellip&hellip而且要明白，什麼事都瞞不過鄰居的眼睛。
&lsquo悄悄做的事會被人大聲議論。
&rsquo他們說了你一些最可怕的閑話。
&rdquo 于是她詳細說出她在風琴師太太和神父口中聽來的故事。
&ldquo&hellip&hellip那天晚上他們審判他，他父親打了他一頓，神父用長煙鬥補上幾記，他奉派去欽斯托荷娃，免得被你帶壞！你聽到了吧？噢，想想你幹的好事！&rdquo她忿然叫道。
&ldquo耶稣瑪利亞&mdash&mdash亞涅克挨打&mdash&mdash挨打！噢，上帝，噢，上帝！&rdquo她跳起來，發狂地想采取行動&hellip&hellip卻又坐下來，咬牙噓道： &ldquo願他們的手臂萎縮，願他們的手爛掉，瘟疫來的時候，願他們不得幸免！&rdquo接着她放聲大哭，眼淚由紅腫的雙目在下淌，像鮮血由新裂開的傷處流出來。
多明尼克大媽不關心她的痛苦，繼續痛罵，字字打中心窩。
她提起女兒的許多罪過和淫行，一次都不放過，并向她傾訴自己多日來默默忍受的悲哀。
&ldquo你難道看不出這一切必須收場了嗎？看不出你不能再這樣生活了？&rdquo她的口氣愈來愈不留情，自己一直哭，眼淚由繃帶下方滲到臉頰上。
&ldquo你要被人看做最低賤的女子？要所有的人對你指指點點？唉，上帝啊！我晚年多麼屈辱！唉，多麼屈辱！&rdquo她絕望地呢喃說。
&ldquo我聽說你年輕的時候也不比我好！&rdquo 這一來多明尼克大媽立刻閉嘴了。
雅歌娜開始燙第二天要戴的花邊。
這是一個起風的傍晚，樹葉咻咻作聲。
月亮飄過白雲點點的天空。
村子裡幾位姑娘正在唱歌，有人拉小提琴即興伴奏。
她們聽見社區長太太過路的談話聲。
&ldquo他昨天去警察局，後來就沒有音訊。
&rdquo 馬修答道：&ldquo昨天傍晚他到過行政區官署，村長說行政區首長派人找他和書記官。
&rdquo 他們走過去以後，老太婆又說話了，這次語氣不如剛才嚴苛。
&ldquo你為什麼把馬修趕走，不讓他來看我們？&rdquo &ldquo我覺得他讨人嫌，所以，他何必坐在這兒呢？我不找男人，也不需要男人！&rdquo &ldquo但是，你該找個丈夫！那樣别人就不會再攻擊你。
馬修&mdash&mdash你不該蔑視他，聰明的家夥，而且很正直。
&rdquo 她談這個話題談了好一會兒，措辭懇切，但是雅歌娜忙着做事，又滿心哀愁，根本不答腔。
最後母親隻好住口，拿起念珠。
夜深了，四處靜悄悄的，隻有樹木擺動，水車喀哒喀哒聲；如今月亮隐在密雲間，雲塊邊緣呈銀色，滲出幾道光芒。
&ldquo雅歌娜，明天你得去忏悔。
擺脫了你的罪孽之後，你心裡會舒服些。
&rdquo &ldquo有什麼用呢？不，我不去！&rdquo &ldquo不去忏悔！&rdquo她母親吓得嗓門發顫。
&ldquo不。
懲罰人快得很，助人卻慢吞吞&hellip&hellip那就是神父。
&rdquo &ldquo噓！免得天主為這句壞話處罰你&mdash&mdash我跟你說，去認罪，忏悔，求上帝開恩，這一來也許還不會出問題！&rdquo &ldquo忏悔！我的苦行還嫌少嗎？請問，我做錯了什麼？一定是因為我有情，因為我痛苦，才得到這種處罰。
對我來說，最壞的結果已經發生了！&rdquo她激憤難當，繼續為自己哀歎。
哎呀，可憐的姑娘！她對即将來臨的重罰沒有預感&mdash&mdash一點預感都沒有，那種懲罰她不會預知，卻嚴厲多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大彌撒之前，村子裡盛傳社區長因虧空村賬而被捕。
起先沒有人相信，雖然每小時都有更新更可怕的細節傳來，誰也沒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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