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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沒聽見她說什麼。

     &ldquo随他們去跳吧,酒店就是供人跳舞的。

    &rdquo他說。

     她失望而回,卻開始密切監視他們。

    他們剛好跳完一支曲子,跟許多小夥子和小姑娘站在吧台邊。

    現在氣氛最快活躍,安布羅斯醉得厲害,正在說些滑稽的故事,害得姑娘們用圍裙遮住腦袋,小夥子則笑得好大聲。

    安提克請大夥兒喝酒&mdash&mdash先敬他們,硬要他們喝,又熱情地捏小夥子的手臂,抓起一把一把膠糖,塞進姑娘們懷裡&mdash&mdash以便同樣招待雅歌娜。

     他們就這樣盡情玩樂,所有的客人都很開心。

    連爾茲普基村的&ldquo貴族&rdquo都離開餐桌,和蔔麗蔔卡人和好,共飲幾杯。

    其中有幾個人請女客跳舞,姑娘們沒有拒絕,他們的言行比本村的男士文雅多了,邀請的态度也彬彬有禮。

     安提克一群人自己狂歡,沒跟别人厮混。

    他們是年輕的一代,又是麗蔔卡的第一等人。

    至于他嘛,他雖然跟每一個人說話,其實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mdash&mdash也不在乎,他不掩飾,也無法掩飾,當時的舉動是不由自主&mdash&mdash反正對他沒有差别!他不斷在雅歌娜耳邊說悄悄話,把她愈推愈靠牆邊,手臂環着她的腰,捏着她的纖手,差一點忍不住當衆吻她。

    他的目光迷離,有一種野性的神采,内心起了一陣暴風,看見雅歌娜的藍眼睛,知道她對自己又敬又愛,他什麼都敢做。

    他的自尊升上不可測的高峰,覺得好得意,非大聲歡呼不可。

    于是他再喝酒,也逼雅歌娜喝,搞得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偶爾音樂停了,酒店裡噪音稍息,她才恢複一點神智,驚慌又困惑地打量四周,仿佛在求援&mdash&mdash至于求誰,她自己也不曉得。

    這一刻她甚至想逃走,但是他在身邊盯着她,眼中的欲火點燃起她的情焰,她霎時把什麼都忘得精光。

    這種情況延續了好一段時間。

    安提克請全部客人喝酒,猶太人心甘情願服務,每一公升在門闆上用粉筆記兩次。

     現在他們頭昏腦脹,都下場跳舞,以為這樣會清醒些,由安提克和雅歌娜帶頭。

     就在這個時候,老波瑞納由私室走出來,女人對當時發生的情況深感震驚,特意拉他出來瞧瞧。

    他霎時明白了,氣得要命。

    他扣好頭巾外套,抓起毛質帽子,擠到雅歌娜身邊。

    大家紛紛讓路,看老頭子臉色死白,眼露兇光,都很害怕。

     安提克和雅歌娜舞過來,他大聲下令說:&ldquo回家!&rdquo想去抓她的手臂。

    但是安提克轉個身把她拉走了,她掙不開他的懷抱。

     于是老波瑞納一躍上前,沖破跳舞圈,把她由安提克懷裡拖出來,一直抓着她,走出酒店,他連看都不看兒子一眼。

     樂隊不再演奏,全場靜得可怕,大家像石頭般傻愣愣站着。

    人人都知道一件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mdash&mdash安提克已出去追他們,像推麥束般推開群衆,奔入夜色中。

    但是他突然接觸冷空氣,頭暈眼花,撞到屋前的一棵樹幹,摔入雪堆裡。

    不過,他迅速站起來,在塘邊的道路轉彎口追上他們。

     老頭子向他嚷道:&ldquo走開,别打擾人家!&rdquo 雅歌娜尖叫一聲奔進屋内,但是幼姿卡拿一根粗棍子給父親,大叫說: &ldquo打倒那個流氓,爹!打倒他!&rdquo &ldquo放了她&hellip&hellip放了她!&rdquo安提克神志不清,吆喝着,并握拳過來想動手。

     &ldquo我說,滾!否則,皇天在上,我會把你當一條狗打死!滾!&rdquo老頭子又大叫,準備狠狠打他&hellip&hellip安提克雙手垂在兩旁,本能地後退。

    心裡突然産生一陣恐懼,怕得發抖,任由父親慢慢走回家。

     父親走的時候,他甚至沒起身追上去,反而站着打哆嗦,精神錯亂,以困惑的眼神看看四周。

    沒有人,月亮在天上,雪地亮晶晶,安詳的白色使萬物依稀可見。

    他知道剛才出了什麼事,過了一會兒,朋友們聽說他們父子吵架,出來幫忙,把他帶回酒店,他才稍稍恢複正常。

     現在餘興節目完了,天色已晚,民衆紛紛回家。

    酒店空空的,但是路上有人大叫大嚷。

    屋裡隻剩爾茲普基人,他們要在那邊過夜,亞瑟克先生為他們彈奏凄涼的曲子,他們坐着聽,手肘擱在桌上,手臂托着下巴,幽幽歎息。

    安提克一個人悶坐在角落裡,躲着别人,跟他說話是不可能的,人家開口,他根本不搭腔。

    他就這麼傻愣愣地坐着,猶太人說酒店要打烊了,毫無效果。

    他沒聽懂也沒聽見他的話。

    後來漢卡聽說他又跟父親打起來,跑來叫他,他才驚醒。

     &ldquo你有什麼事?&rdquo他咆哮着說。

     &ldquo回家吧。

    時候不早了。

    &rdquo她忍着眼淚哀求說。

     &ldquo你自己走,我不跟你去&mdash&mdash滾開,我要你滾開!&rdquo他用威脅的口吻大叫說。

    接着他突然起了一陣難以解釋的沖動,走過去對着她的耳朵噓道:&ldquo就算我被關在監牢裡,加了鐵鍊,帶了手铐腳鐐,也比你在身邊來得自由&mdash&mdash自由多了!&rdquo。

     漢卡立即告退,哭得很傷心。

    天上沒有月光,晴朗又甯靜。

    樹木映出藍銀色的長影。

    嚴霜刺人,不時弄得圍欄咔咔斷裂,晶瑩的雪地有一種安詳的沙沙聲。

    黑夜中除了這種微弱的音聲外,大地靜悄悄的。

    村民都睡了,沒有一扇窗口射出燈光,沒有一條狗亂吠,磨坊和水車泉也同樣無聲無息。

    安提克隻聽見安布羅斯在路中央唱歌(這是他酒醉的慣例),宛如睡夢中聽到的聲響,隐約傳入耳膜。

     他跨着緩慢又沉重的步子,繞過水車池,不時停下腳步,迷迷糊糊由這一邊望向那一邊,恐懼地聆聽父親的狠話,那些話還在他耳邊。

    他還看見那雙冷酷、兇猛、悲哀的眼睛,像一把利刃刺穿他的心。

    他本能地退避,恐懼襲上心頭,心情沮喪,汗毛豎立。

    這一來他剛才的沖動&mdash&mdash頑強的愛意和激情&mdash&mdash都一掃而空,隻剩下對死的恐懼、叫人戰栗的恐慌和一種可憐的衰弱感及絕望感。

     過了一會兒,他不知不覺地走回家。

    走着走着,一陣可憐的哭聲和哀歎聲由教堂附近傳來。

    有人躺在雪地公墓牌坊前的雕像下,手臂伸開,像被人釘上十字架似的,但是墓牆遮住光線,他分辨不出是誰。

    他低頭去看,以為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大概醉倒了。

    老天爺發慈悲,居然是漢卡躺在那兒! &ldquo回家吧&hellip&hellip寒意太可怕了&hellip&hellip來,漢卡!&rdquo他聲聲哀求,心靈不禁軟化了。

    她不答腔。

    于是他扶她起來,帶她回家。

     他們一路悶聲不響。

    但是漢卡哭得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