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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磨坊主雇用安提克做工,時候已經不早了,他留他在院子裡對面一大堆圓木頭,就去找馬修,馬修剛叫人把一堆木料搬到鋸木廠,并開動鋸木機。

    磨坊主跟他說了幾句話,然後對安提克嚷道: &ldquo那你就在這兒幹活兒,樣樣都聽馬修吩咐,他是我的代理人。

    &rdquo他說完這句話就走開了,此時河面上吹來一陣刺骨的寒風。

     &ldquo我想你帶了斧頭吧?&rdquo馬修下來,和和氣氣跟安提克打招呼,然後問他。

     &ldquo我帶了一隻輕便手斧,我不知道&hellip&hellip&rdquo &ldquo那你還不如用牙齒咬呢。

    木頭凍得很硬,脆得像玻璃。

    輕便手斧砍不進去。

    今天我借你一把斧頭,不過你得磨一下。

    記住,要磨成平刃&mdash&mdash巴特克,陪小波瑞納去幹活兒,快一點将這截橡木準備好,另外&hellip塊過不久就要鋸了。

    &rdquo 有個高瘦駝背的人從雪地的一塊巨木後方站起來,穿着木屐和紅條紋長褲,口含煙鬥,頭戴灰色的羊皮帽,背上搭一件茶褐色的皮毛襖子。

    他倚着斧頭站立,由齒縫間吹口哨,歡呼說: &ldquo我們搭配成雙。

    好,我們必是快活的一對,永遠不吵架或打架!&rdquo &ldquo好森林。

    樹幹直得像蠟燭。

    &rdquo &ldquo是的,可惜滿是節瘤。

    真可怕&hellip&hellip仿佛木材是用燧石當種了栽培的。

    斧頭難得不弄出缺口。

    你千萬别把斧頭磨得太光滑,要沿着磨刀石拖拉,隻磨一面。

    你知道,這樣刀刃會牢一點。

    處理鐵器要像對付人&mdash&mdash發現該從哪一方面哄他,如何哄法,那麼你就可以牽着他的鼻子走,像牽狗似的&mdash&mdash磨刀石在磨坊的燕麥倉旁邊。

    &rdquo 安提克過一會兒就開始幹活兒,砍掉突出的樹根,順着巴特克用柏油畫的記号把木頭劈成長方形。

    但是他郁郁不說話,氣自己一個姓波瑞納的人竟聽從馬修這種角色的吩咐。

     &ldquo不壞!你的成績不壞嘛!&rdquo巴特克說。

     他的工作成果真的棒極了,砍劈木頭的技術他并不陌生。

    但是這種工作對于不習慣的人是一件苦差事,過了一會兒,他氣喘籲籲,流汗流得很厲害,隻得脫下羊皮襖。

    嚴霜無情地下着,他得經常站在雪地上苦幹,雙手發麻,幾乎黏在斧頭柄上,他覺得時間好長,幾乎耐不到中午。

     但是他午餐一口也不吃,隻啃幹面包,喝點河水,他甚至不肯進磨坊,怕遇見熟人帶谷物來等着加工。

    他留在凜冽的寒風裡,貼牆坐着啃面包,仰望頭頂的鋸木廠棚。

    廠棚建在河面上,有一面連着主建築,四個水車輪漏出來的水呈暗綠色,湧到腳下,使河上的棚屋頻頻震動。

     他還沒休息夠,也沒有時間喘口氣兒,在磨坊主家吃飯的馬修就出來喊道: &ldquo上工了,大夥兒!上工了!&rdquo 他心不甘情不願,為午間休息太短暫而叫苦,勉強打起精神,再度拾起不得不幹的工作。

     大家的動作都很活潑,工作幹得很輕快;霜意濃,馬修又起勁兒催促。

     水車不停地咔哒咔哒轉,車輪結滿冰柱,像一頭綠色的長鬃毛,輪下的溪水嘩嘩往前沖。

    鋸子嘎嘎剉木頭,夾着連續的劈啪聲,聽來像一個人用牙齒咬玻璃,吐出黃色的鋸屑。

    馬修到處跑,活躍,不屈不撓,老是大聲催工人快一點兒。

    每個角落都是他的影子,像金翅麻雀啄大麻粒一樣敏捷,大家在雪地上準備木材,他的紅條子短上衣和灰羊皮帽在撒滿小木片的雪地上晃來晃去&mdash&mdash下命令、罵人、哄笑、說笑話、吹口哨,而且跟别人一杆辛苦幹活兒,不過他大抵站在鋸子邊的平台上。

    這座鋸木廠沒有側牆,隻有屋頂,裡面的情形在棚外看得一清二楚。

    它聳立在河面上,以四個結實的木樁為基礎,潮水用力沖,屋頂是蘆葦做的,又隻靠木樁支撐,常常像疾風中的一束稻草,不停顫動。

     安提克勉強承認說:&ldquo那家夥,他是好工匠!&rdquo 巴特克吼道:&ldquo領的薪饷也不低喲!&rdquo 他們用手臂拍胸瞠,抵擋漸增的寒意,悶聲不響繼續幹活兒。

     工人的人數已足。

    兩個人守着鋸木機,把鋸好的木頭滾到院子裡,再拖新木頭上來,兩個人正在砍未加工的原木尾端,把鋸好的木闆堆起來,受不了寒霜的薄木片則搬到一個席棚内,另外有兩個人正在剝橡樹、從木和松木的樹皮。

    巴特克常對最後這兩個人開玩笑嚷道: &ldquo天啊,你們剝皮剝得好利落,看樣子你們幹過剝狗皮的行業!&rdquo 但是他們反駁這種玩笑話,自稱從來沒沾過屠狗的手藝。

     馬修逼這些人辛苦工作,他們隻能偶爾偷溜到磨坊,烤烤凍僵的雙手,然後跑步回來,工作本身實在太緊湊了。

     薄暮将盡,安提克才緩緩走回家,累得每一根骨頭都疼。

    飯後立即就寝,落入夢鄉,睡得像死人。

     漢卡沒有勇氣問話,隻盡量讓他舒服一點,叫孩子們安靜,請父親的皮靴不要弄出噪音,自己更光腳在屋内走動。

    天亮時,他打算上工,她為他煮了一壺牛奶和馬鈴薯一起帶去當早餐,讓他吃得愉快些,暖和些。

     他說:&ldquo該死!我的骨頭好痛,簡直不能走。

    &rdquo 白利特沙老頭說,這是沒做慣的關系,很快就會好轉。

     &ldquo當然會好轉,我知道。

    漢卡,你替我送午餐好不好?&rdquo &ldquo好,好!你何必大老遠回來?&rdquo 于是他馬上動身,天一亮就得開始幹活兒。

     接着是許多辛苦的日子。

     無論是嚴霜惡狠狠凍幹了地面,狂風和雪風吹個不停,或是融雪天,他們得一整天站在爛泥裡,讓凜冽的濕寒透入骨髓,或是安提克連斧頭都看不清的大雪天&mdash&mdash他們都得整天幹活兒,弄得血管和肌腱累得發疼,四架鋸木機吃木頭吃得好快,工人幾乎來不及供應,而馬修又不停地催促。

     但是,他最氣的不是工作,智者會說:&ldquo你喜歡的事情,就算在地獄也能帶來安慰。

    &rdquo不,他受不了馬修的優越地位,以及他不斷的嘲諷。

     别人都習慣了,他卻每次都忍不住憤慨,會不止一次兇巴巴地罵人,惹得監工馬修惡狠狠地瞪着他,馬修故意挑剔安提克的一切,不當面說,隻是經常指摘他工作的缺點,惹得安提克渾身不舒服,拳頭自動握起來。

    不過他努力自制,壓熄滿腔的怒火,知道馬修想找機會驅逐他,遂等着将來一起算賬。

     雖然安提克不太在乎這份工作,但是他決心不讓在何人壓垮他、擊敗他。

     結果他們之間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