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睡覺的小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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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街上的情形在日光之下比昨天夜裡更不堪入目。

    雨水污濁了一切,建築的外牆上留下道道雨水沖刷過後留下的痕迹,牆體的顔色從沒有如此醜陋過。

    仍有大滴水珠從屋檐、電線上墜落下來,有時還從天空中落下來,好像蓄勢待發,讓人誠惶誠恐。

     麥格雷賴在床上不想起來,沒有下床吃早餐的心思。

    郁悶,沒胃口。

    他隻想要兩三杯黑咖啡。

    除卻昨天晚上沙博家的烈酒,他感覺嘴裡還有在波爾多灌下的輕柔過頭的白葡萄酒的餘味。

     他按下在床頭懸挂着的旅館服務鈴。

    穿黑色制服白色圍裙的女服務員應聲而來,滿臉狐疑地看着他,于是他确認一下自己的着裝是否得體。

     &ldquo您真的不要熱羊角面包嗎?一個像您這樣的男人早上得吃點什麼。

    &rdquo &ldquo隻要咖啡,小朋友。

    超大杯的咖啡。

    &rdquo 她看見警長昨天夜裡放置在散熱器上晾着的套裝,過去拿起來。

     &ldquo您是要幹什麼?&rdquo &ldquo我拿去熨一下。

    &rdquo &ldquo不用,謝謝,沒有必要。

    &rdquo 可她還是把衣服帶走了! 麥格雷根據她的模樣判斷,她應該是脾氣不好的那一類姑娘。

     他梳洗時,那位姑娘來打擾了他兩次,一次是為了看看他有沒有肥皂,另一次是給他拿第二杯咖啡,盡管他沒要第二杯咖啡。

    接着,姑娘把平整幹淨的套裝拿了回來。

    她瘦削,平胸,看上去身體不大好,但意志應該堅如磐石。

     他估計這個小姑娘在樓下入住本上看到了他的名字,而她恰巧又是趣聞轶事的擁趸者。

     現在是早上九點三十。

    他一直磨磨蹭蹭,好像在延遲什麼事情的發生。

    他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但它大概命中注定會發生的。

     他剛踩上大廳的迎客紅地毯,一個做工的就過來,畢恭畢敬地對他打招呼: &ldquo早上好,麥格雷先生。

    &rdquo 他到大廳後就明白了,大廳的小圓桌上有一份攤開的《西部快訊》,頭版上就是他的照片。

     就是他俯身探向高畢耶屍體那一刻的照片。

    大标題和副标題赫然占據了三欄。

     《麥格雷警長介入豐特納連環兇案》。

     《一個兔皮商販成為第三名受害者》。

     他還沒來得及通篇掃一遍文章,旅館經理就如那個女服務員一般滿臉殷勤地走近前來。

     &ldquo但願您昨晚睡得好,十七号房間的客人沒有太打攪到您吧?&rdquo &ldquo十七号房間怎麼了?&rdquo &ldquo那位客人是旅行推銷員,昨天晚上喝得太多,吵鬧了很久。

    我們不希望他吵到您,最後給他換了房間。

    &rdquo 他昨晚什麼都沒聽見。

     &ldquo還有就是,隆美勒,就是《西部快訊》的記者,今天早上到這裡找過您。

    我跟他說您還沒有起床,他說他也不着急,反正待會兒會在立法大樓見到您的。

    另外,這裡有您的一封信。

    &rdquo 一種便宜的信封,就是雜貨店裡賣的那種顔色各異的六套裝信封。

    他手裡拿的是綠色的。

    麥格雷開啟信封那一刻,确定門外頭有六個人。

    他們就在帶底座的棕榈植物間,把臉貼在旅館的玻璃大門上。

     &ldquo您别讓自己被上流社會的人影響到了。

    &rdquo 在人行道上等着的這些人,其中有兩個是市場攤販打扮的女人。

    他們自動往後退,給他留出一條道。

    大家看他時神情中有一種信任和和氣,不是好奇,不是因為他出名,而是因為可以指望他。

    一位婦女沒敢靠近他,遠遠地說道: &ldquo就是您了,您會抓住他的,麥格雷先生!&rdquo 還有一個年輕人,看樣子是個專門送貨的小夥計,就在對面人行道上跟他步履一緻地前進,以清楚地看見他全身。

     家家戶戶門前,女人們正談論着昨晚的最新兇殺案,突然停下來,目送着他走過。

    一群人走出郵政咖啡館,同樣如此。

    他讀出了眼神透露出的想法。

    他們在給他鼓勁加油。

     他在沙博法官家門前經過,羅絲正在二樓窗戶前清潔家用織品。

    他沒有停留,穿過維埃特廣場,沿着拉伯雷街往上走,左手邊矗立着一幢龐然的私家府第,三角房楣上飾有紋章圖案,應該就是韋爾努家的房子了。

    嚴閉着的窗戶後面沒有一絲動靜。

    正對面是一幢也有些年份的小房子,遮陽闆緊閉。

    那應該就是羅伯特·德·古爾松孤獨終老于此的所在。

     狂風裹挾着不知從何而來的雨水,不時迎面襲來。

    雲層很低,在黯淡的灰綠色的天色中顯得濃重。

    幾滴雨水就是從雲朵邊上柳絮一般地墜下。

    牢房的鐵栅欄被淋濕後顔色更黑了。

    十來個人在法院前駐足。

    法院毫無莊嚴肅穆之感,事實上,比韋爾努家的房子小,可帶有柱廊,還有幾級門階。

     隆美勒身上仍然挂着兩台機器,第一個朝他迎上來,面色好得跟洋娃娃似的。

    他因為謀殺案而情緒高漲,并且絲毫不覺得愧疚。

    他的異常湛藍的眼睛中隻有興奮,再無其他。

     &ldquo我的巴黎同行也來了,您先把您的看法透露給我吧?&rdquo 麥格雷早已面有不快,這時又看到對方口袋裡露出邊角的報紙。

    麥格雷撇了撇嘴,可對方笑着說: &ldquo您生氣了嗎?&rdquo &ldquo我想我對您說過。

    &rdquo &ldquo是這樣的,警長。

    我也要盡我作為記者的職責。

    我知道您最後還是得參與到這個案子裡。

    我隻是提前幾個小時發布了消息。

    &rdquo &ldquo再說一次,不要做任何預測。

    &rdquo &ldquo您這是去找沙博法官嗎?&rdquo 集結的一群人中有兩三個巴黎過來的記者,他費了點勁才脫身。

    另外還有一些好事者,擺出一副整天都要誓守在立法大樓前的氣勢。

     走廊陰暗。

    隆美勒自薦幫他引路,走在他前頭帶路。

     &ldquo從這兒走。

    這對我們可比對首都的那些小報重要得多了!您該明白的!法官今天早上八點就在他的辦公室裡了。

    檢察官也在這裡。

    昨天晚上,大家到處找他那陣子,他開車出了趟遠門,在拉羅謝爾。

    您認識這位檢察官嗎?&rdquo 麥格雷已經敲過門,裡面的人應聲而來,開門又關上,沒讓紅發記者進去。

     朱利安·沙博不是一個人。

    阿蘭·韋爾努醫生坐在他辦公桌對面的一張軟椅上,起身向麥格雷問好。

     &ldquo睡得好嗎?&rdquo法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