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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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業績增長了,倒不如說是相反,清理了大量人員,結果每個人的負擔加大了。

    每天都是因為沒有加班費的加班回家很晚。

    到家的時候女兒已經睡了,他一邊聽由實子說話一邊獨自吃晚飯。

    由實子說的話也沒什麼特别感興趣的。

    盡是些什麼地方降價買了什麼東西啦,或是電視裡有趣的節目啦這類的内容。

    一結婚就沒什麼說的了,直貴模糊地感到,适當地附和着。

     他覺得有些不對頭是在一個休息日的下午。

    正在看報紙,實紀過來扯着他的衣服袖子。

    “哎,去公園!”“公園?哦,好吧。

    ”直貴看看窗外,天上沒有什麼雲,不用擔心下雨。

    這時,正在晾衣服的由實子說:“爸爸累了,一會兒媽媽帶你去!”“沒事兒,公園也不遠。

    我也想偶爾帶着實紀去散散步。

    ”“那樣的話,去别的地方吧。

    三人一起去遠足?”“好啊。

    去哪兒好呢?”直貴看着女兒的臉,“要不去遊樂園,或是動物園?”可是實紀搖着頭。

    “實紀,想去公園!想跟惠美、芹奈玩嘛!”“她要去公園嘛。

    ”直貴擡頭看着妻子。

    由實子在實紀跟前彎下腰來。

    “好。

    一會兒跟媽媽去,先稍等一下。

    ”“不嘛,我不想去那個公園嘛!”“那個公園?”直貴交替着看着妻子和女兒的臉,“說什麼呢?另外還有公園嗎?”由實子沒有回答,垂下目光,咽了口唾沫。

     于是實紀說:“那個公園,芹奈不在,惠美也不在嘛。

    ”“不在,為什麼?你帶她去哪兒了?”直貴問由實子。

    她像是氣餒,歎了口氣,“最近,去别的公園了。

    ”“别的?為什麼?”“不為什麼,買東西方便,那邊車也少些。

    ”“那算什麼,就為這點理由就把孩子的樂趣剝奪了?她不是太可憐了嗎?”“可是……”她說了半句話,又閉上了嘴。

    “我明白了。

    好啦,實紀,和爸爸一塊去。

    爸爸帶你去你喜歡的公園。

    ”“太好啦!”實紀說着,舉起了雙手。

    “等一下!要是那樣,我帶她去,你歇着吧!”由實子說。

    “你又怎麼啦,都說好了。

    我帶她去沒關系的。

    ”“你在家裡待着吧。

    今天管理公寓的公司也需要來電話,上次說過希望能跟你說話。

    ”“哎?我怎麼沒聽說過。

    ”“我忘記了。

    實紀,稍等一小會兒。

    ”說着,由實子開始做出門的準備。

     妻子和女兒走了以後,直貴躺下看着電視。

    不巧沒有什麼他感興趣的節目,等得不耐煩。

    他看着電話,說是管理公寓的公司要來電話,究竟有什麼事呢?就為等這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過來的電話,一天都在家待着不是太傻了嗎?他想不如自己給那家公司去電話問問。

    可電話撥通了,響了幾聲後就聽到錄音的留言,公司今天也休息。

    留言裡還說,要是有緊急的情況請撥以下的電話,直貴在聽到那個号碼之前就把電話挂上了。

     由實子這家夥怎麼啦,是不是搞錯了!直貴抓起錢包和鑰匙,自己也想去看看女兒在公園裡玩的樣子。

    實紀經常去的公園,從公寓走也就五分鐘時間。

    直貴一邊走一邊歪着頭想,由實子說為了買東西方便,最近經常帶實紀去别的公園。

    可這邊的公園沒有什麼不方便呀,汽車的流量也沒那麼多啊! 看到公園了,直貴心裡突然萌發了個壞念頭:悄悄地靠近過去,吓唬她們倆一下。

    公園的周圍都是樹叢,直貴靠那個隐藏身體慢慢地走過去。

    她們倆肯定在沙坑和秋千那裡。

    聽到過這兩個地方是實紀喜歡的。

    公園中央的地方有幾個像是小學生的孩子在踢足球,還有成對的男女在打羽毛球。

     走到沙坑附近,他從樹叢後面探出頭來,馬上看到了實紀。

    在沙堆上做着什麼,由實子在旁邊看着她。

    好像沒有别的孩子。

    特意來的,可實紀像是沒見到芹奈和惠美。

    直貴想,也許大家并沒有約好時間。

     他正想要叫她們的時候,實紀突然站了起來,朝着和直貴相反的方向。

    往那邊一看,一個和實紀差不多大的女孩兒,和像是媽媽的女性手拉着手走着。

    女孩子手裡提着個小桶,像是在沙坑玩的用具。

    朋友終于來了,直貴心裡踏實了些。

    可是,那個像是母親的女性朝着由實子低頭緻意後,拉着女孩子的手朝相反方向走去。

    女孩子好像不大願意,直貴也看得出來。

    實紀站在那兒一直看着她們離去。

    然後由實子像是要女兒把注意力從她們身上轉移到沙坑上來,把鏟子遞給了實紀。

    看到這個情形直貴察覺了事情的原委。

    不僅理解了由實子不帶實紀來這個公園的理由,還包括她不把這事兒告訴丈夫的心情。

    直貴擡起腿,不吭聲地走近妻子和女兒。

     先看到他的是由實子,但她也沒說話,隻是睜大了眼睛。

    像是從丈夫的表情中察覺出他已經了解了事态。

    “爸爸!”實紀也看到了他。

    她高興地跑了過來。

    跑的時候還在沙子上摔了一跤,可馬上就爬了起來,臉上還是挂着笑容。

    直貴蹲下身,看着女兒:“在玩沙坑呢?”“嗯。

    可芹奈不在,惠美也走了。

    ”剛才走的像是惠美。

    “是嗎。

    ”直貴撫摸着女兒的頭,然後站了起來看着妻子。

    由實子低着頭。

    “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你看到了?”“嗯。

    ”他點點頭。

    “是擔心我在意沒跟我說?”“很難說出來……”是啊,直貴想。

    一想起以前反複發生過的事情,“見外了”,這樣的話說不出口。

     在椅子上坐下來,一邊眺望着獨生女在沙子上玩的樣子,一邊聽着由實子訴說事情的經過。

    可是,她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按她的話講,“從某一天起,大家的态度都變了。

    ”“沒有特别被人家說什麼,或是故意找麻煩,可是不知怎麼有些怪,像是故意疏遠。

    要是跟人家打招呼人家也會回應,可不像以前那樣站在一起說會兒話了。

    在商店裡碰到誰,也是一下子就不見了。

    還有在公園裡。

    ” “實紀也受到同伴排斥了?”“我剛才說了沒到那個程度。

    可是,隻要我們一出現,大家就匆匆地走掉,要是我們先到,誰也不再過來了。

    就像剛才一樣。

    ”“所以才要去别的公園?”“嗯。

    ”由實子說。

    “我們要是在這兒的話,他們不讓孩子們在這裡玩,不是怪可憐的嗎,都是些孩子。

    ”她吐了口氣,“當然,我也不願意又不快的想法……”直貴盤起手臂,說道:“怎麼成了這樣了呢?”由實子沒有回答。

    不是她不知道,而是不好說出口。

    就是直貴,也不是一點不知道原因。

     原因大概是町谷夫婦,他這麼認為。

    知道直貴的哥哥在監獄的事兒隻有町谷。

    而且按由實子的話,周圍氣氛開始變化的時間是他們搬來之後。

     直貴想起町谷妻子在公園露面的話,肯定是她對公園裡的母親們說了武島家的秘密。

    前些時候,由實子去送尿不濕遭到拒絕的事,現在看也可以理解了。

    紙箱!直貴回想到。

    町谷記恨那天晚上的事才傳播開來的吧。

    “隻好搬家了。

    ”他嘟囔了一句。

    “哎?”由實子轉過身來。

    直貴看着她的臉繼續說:“沒辦法,我可以忍耐,可不想讓由實子和實際不痛快。

    搬到别的什麼地方去吧!” 由實子皺起眉頭,“直貴君,你說什麼呢?”“哎?”“什麼,哎?”由實子又回到了好久沒說過的關西方言,“結婚時候說好的事又忘了?不管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從近以後再也不逃避了。

    不是這樣定下來的嗎?隻是被周圍鄰居疏遠這點事算什麼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至少跟直貴君以前受過的苦相比不算什麼。

    沒關系,我受得了,不信你看着!”“可還有實紀……”直貴一說,由實子也把目光沉了下去,可馬上又擡起了頭。

     “我來守着實紀,絕不讓她受欺負。

    而且還有一個,不想讓那孩子有自卑感。

    父母要是四處逃避,孩子也會擡不起頭來,你不這麼想嗎?”直貴盯着由實子真誠的目光。

    他微笑着:“是啊。

    不能讓她看到我們丢臉。

    ”“加油幹吧!孩子他爸。

    ”由實子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

     直貴:身體好嗎? 我這幾天有點感冒的征兆,一個勁兒地打噴嚏。

    可是同屋的人說不是感冒,大概是花粉過敏。

    我覺得花粉過敏一般隻在春天才有,不是那樣嗎?他說就連秋天也會有的,不管那些了,我現在吃着治感冒的藥。

    沒什麼大事,不久就會好的。

     實紀姑娘好嗎?幼兒園的生活習慣了沒有?上次由實子來信說,還是個小孩子,什麼忙也幫不了。

    作為母親要求太嚴格了吧。

    而且由實子比一般女性要堅強得多,也想讓實紀姑娘長大後成為不尋常的人吧。

     另外,上次我也寫過,實紀姑娘也不再那麼費事了,是不是該考慮第二個孩子了呢?就實紀一個,她也會寂寞吧。

    這件事由實子也沒提到,也許還是不好意思。

     偶爾也想看到直貴的回信,一張明信片也好,寄給我吧。

     那麼,下個月再見。

     武島剛志 反複讀了剛志的來信,直貴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寫了些悠閑輕松的事。

    大概是有檢查的關系,不能寫什麼過激的事情,可讀信的時候,使人覺得監獄裡不存在什麼壞事。

     最近寫回信都交給由實子了。

    直貴本來對這樣的事就不擅長,也沒有時間寫。

    可是覺得自己偶爾也寫寫信的話也許好些。

    那樣的話,寫什麼好呢?如實寫現在心情的話,像是對剛志唠叨牢騷和不滿。

    把真心話隐藏起來,隻說激勵服刑者的話,怎麼也難以做到。

    所以,對每個月都規規矩矩地做好這件事的由實子,真該重新認識。

    一看表,已經過了下午兩點。

    去幼兒園接孩子的由實子還沒有回來。

    晚了的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正因如此才有些坐立不安。

     幾分鐘以後,門外有些動靜。

    門打開了,兩個人回來了。

    “我回來啦!”由實子見到他故意露出笑容。

    然後對女兒說:“去漱漱口,然後把手洗幹淨。

    ”實紀沒有回答,跑到洗手間去。

    趕緊做完讓她做的事,大概是想坐到電視機前的緣故。

    她最近總是把大部分時間用到看喜歡的動畫片錄像上。

     “怎麼樣?”直貴問妻子。

    由實子坐到他的對面,不高興的樣子。

    “說是不管怎樣,先注意一點兒。

    因為是孩子,還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

    ”“園長那麼說的?”“嗯。

    ”她點着頭。

    “那怎麼辦呀,就現在這樣忍着?”“别跟我發脾氣啊!”直貴歎氣起來。

    實紀從洗手間走了出來,就像預想的一樣打開電視機的開關。

    熟練地裝上錄像帶,坐到平常坐的地方。

    一旦成為這種狀态,跟她說話也不會回答,放手不管的話連飯也想不起來吃。

     “人家委婉地說了,也可以換個幼兒園。

    ”由實子說道。

    “想趕走讨厭鬼嗎?”“不是的。

    ”直貴咂了一下嘴,拿起旁邊的茶碗,碗裡是空的。

    由實子看到後,開始洗茶壺。

     昨天,幼兒園打來電話,說想商量一下孩子的事。

    直貴說自己去,可由實子堅持說沒有那個必要。

    “要說什麼大體上我知道,以前也稍微透露過一點兒。

    ”“實紀怎麼了?”“不是實紀怎麼了,是其他孩子吧。

    ”“其他孩子?怎麼回事?”追問着含糊其辭的由實子,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總之,又是那個“歧視”在實紀身上也開始發生了。

     在幼兒園的事情,直貴隻能從由實子說的話中得知一些。

    所以,要是她不願讓他知道的内容,他是聽不到的。

    實際上像是從好久以前就發生了問題。

    具體說就是其他孩子基本不接近實紀,阿姨要是問,哪個孩子說的都是一樣,被告訴過不許跟實紀玩兒。

    對于這件事,幼兒園方面也問過幾個家長,可他們都回答,沒有叫孩子不跟武島實紀玩。

    可是如果可能的話,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太近。

    今天也是為了商量這件事。

     “據園長說,像是有些奇怪的傳聞,也許該說惡意的。

    ”“什麼傳聞?”“是說直貴君的哥哥快要出來了的閑話。

    還說要是出來的話,會住到弟弟這兒來。

    ”“哪兒有那麼回事兒呀!”直貴皺起眉頭。

    不過倒不是讓人吃驚的說法。

    實際他也聽到過相似的說法,最近聽總務部的人問過,你哥哥最近要釋放了,是真的嗎?直貴回答說,根本沒聽說過這樣的事。

    那男人用充滿疑問的目光對他說:“如果有那樣的事情,務必盡早跟公司聯系。

    而且,雖然是說萬一,要想把你哥哥叫到現在住的公司宿舍來的話,請務必别那樣做。

    公司宿舍的規則中也寫着,除了父母、配偶和孩子,其他人不能一起居住。

    ”“根本沒有那樣的計劃,今後也沒那樣的打算。

    ”直貴清楚地回答。

    可對方好像還是不相信的樣子。

     直貴看着實紀。

    獨生女還在看錄像。

    他責怪着自己愚蠢,沒有發現她的樣子有些怪。

    女兒雖去了幼兒園,可沒有一起說話的伴兒,一起玩的伴兒。

    大概是為了忍受孤獨,才迷上動畫片吧。

    一想到她那小小的胸膛中埋藏着多少痛苦,直貴的眼淚就要淌出來了。

     “要不就換個幼兒園?”他嘟囔着。

    去倒茶回來的由實子,像是吃驚般地看着他。

    “沒辦法啊!我們确實約定了,再也不逃避地活下去,可是保護好實紀是最大的前提。

    ”“可是……”由實子沒有接着說下去。

    直貴非常清楚她心裡很窩火。

    自從周圍鄰居知道了剛志的事情,她從未說過洩氣的話。

    對無視她的對方也積極去打招呼,街道上的活動也主動去參加。

    正是因為有了她的力量,武島家才能到現在還在公司宿舍裡住着。

     可是她的那種力量,顧及不到幼兒園裡,不僅是幼兒園,實紀的将來要碰到什麼樣的壁很難預料。

    “哥哥的來信,看了嗎?”由實子看着桌上。

    “嗯。

    他也不知道我們這兒的情況,無憂無慮的家夥。

    ”“給他寫封回信吧,”她伸手取信,“哥哥的感冒好了沒有啊?”看着臉上浮現出微笑的妻子,直貴沉默着搖了搖頭。

     直貴有機會再次見到平野,是在那之後不久。

    聽同事講,他要到店裡來視察業務情況,聽說平野還要到倉庫裡來。

     那天下午,平野在物流課長的陪同下出現在倉庫。

    同行的還有另外兩個人。

    直貴筆直地站在堆積着的紙箱旁邊。

    物流課長事先打過招呼,要是有什麼提問的話你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