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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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學家一直甚為忽視的法國革命的一個重要方面,就是革命群衆的性質問題。

    當然,人們很久之前就承認這次革命不僅是一次政治的,而且也是一次深刻的社會動亂,城市和農村的法國普通群衆對革命的進程和結果都貢獻了力量。

    巴黎的情況也完全一樣。

    在巴黎革命史上,人們已經公正地承認了那些偉大的&ldquo騷動日&rdquo的,也就是1789年至1795年間不斷爆發的群衆暴動和示威遊行的特殊重要意義,這些事件深刻地影響了各政黨和各集團之間的關系,把成千上萬的巴黎市民卷入了革命活動。

     這些都是早已得到普遍承認的常識。

    但是,1789年7月攻陷巴士底監獄,10月進軍凡爾賽把國王和王後挾回首都,1792年8月推翻君主制度,以及在熱月9日冷眼旁觀羅伯斯庇爾失敗的那些群衆,究竟是由哪些人構成的?領導或影響他們的是誰?促使他們采取行動的是哪些動機?他們的參加有什麼特殊意義?帶來了什麼結果?我并不是說研究這次革命的史學大師沒有解答這些問題,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但是,由于缺乏更為精密的研究,他們往往按照自己的社會理想、政治态度或先入為主的思想意識來解答這些問題。

    在這方面,我們可以把他們分成幾類:一類是柏克和泰讷這樣的作家,他們對革命和革命所維護的一切顯然采取一種明顯的敵視态度;一類是共和派曆史學家,如密什勒和奧拉爾,他們認為大革命标志着法國人民偉大的再生風暴;此外還有卡萊爾這樣的浪漫主義者,雖然大體上同情&ldquo無套褲黨下層社會&rdquo,贊佩他們的&ldquo英雄氣概&rdquo,但另一方面,卻又對這些人似乎要造成的&ldquo瘋狂世界&rdquo或&ldquo無政府狀态&rdquo懷有極端的恐懼。

     在柏克看來,革命群衆起的完全是破壞作用,并且認為他們是由社會上最可惡的不良分子組成的:1789年10月侵入凡爾賽宮的群衆是&ldquo一群滿身散發着&hellip&hellip血腥氣味的殘酷的歹徒和兇手”王室家族是被&ldquo那些地獄冤鬼化身的、卑賤醜惡到難以形容的婦女&rdquo一路挾持着返回巴黎的。

    國民議會遷移到首都以後,被迫在&ldquo一群兇惡的暴徒和無恥的女人的喧嚷中&rdquo考慮問題[1]。

    然而,柏克的诋毀還遠抵不上泰讷,這位1848年時的自由主義者,後來被1871年的經曆吓壞了的先生,他那一套咒罵的詞彙以後一直為研究大革命的保守主義曆史學家所引用。

    1789年初夏的外省起事群衆,被他說成是&ldquo逃稅者、私鹽販、偷獵分子、流浪漢、乞丐、多年積犯&rdquo。

    巴黎革命黨人和攻陷巴士底監獄的群衆都是最下層的社會渣滓: 社會渣滓浮上了表面&hellip&hellip首都似乎落入了賤民和匪徒的手中&hellip&hellip這些流浪漢、乞丐,許多人都&ldquo幾乎赤身露體&rdquo,大部分像野人一樣地武裝起來,面目猙獰,他們是&ldquo人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那些人&rdquo。

     10月間向凡爾賽進軍的女商販以及其他人在他的筆下是: 羅亞爾宮的侍女們&hellip&hellip加上洗衣婦、乞丐、窮老太婆、幾天前花錢雇來的賣魚婦&hellip&hellip這些烏合之衆包括她們碰到的女看門人、女裁縫、家庭婦女,甚至還有資産階級的婦女。

    此外,還有流浪漢,在街頭閑蕩的二流子、土匪、盜賊,這些人都是彙聚在巴黎的社會渣滓,他們每逢動蕩就浮上了表面&hellip&hellip這就是前前後後卷入群衆浪潮中的垃圾。

     1792年8月10日把路易十六趕出圖伊勒裡宮的起事者變成了: 幾乎都是一些最下賤的人&hellip&hellip或者是那些操下賤行業的頑民,殺人不眨眼的好勇鬥狠者和妓院小厮&hellip&hellip來自各處的無法無天的冒險者,馬賽人和外邦人,被驅逐出境的薩瓦人、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

    [2] 直到今天,還有人像泰讷那樣把上述的以及類似事件的參加者一般稱為:&ldquo暴民&rdquo&ldquo最下賤的人&rdquo&ldquo土匪&rdquo和&ldquo強盜&rdquo。

    [3] 另一方面,密什勒和共和主義傳統的維護者用完全不同的字眼稱呼革命群衆。

    每逢革命群衆提出或似乎提出革命資産階級的願望時,他們便被認為是人民的和共和主義的一切美德的體現者。

    在密什勒看來,巴士底監獄不是必須以武力才能攻破的堡壘,而是罪惡的化身,不可避免地要被體現着美德的人民所戰勝;&ldquo巴士底并非被攻陷&hellip&hellip而是自己投降的。

    它那罪惡的心靈受到譴責,它自己已經感到完全絕望。

    &rdquo誰攻陷它的呢?&ldquo人民,全體人民&rdquo。

    同樣,在10月5日,當革命領袖們正在為危機尋求解決辦法時,他說:&ldquo隻有人民才能想出補救辦法:去把國王找回來。

    &rdquo婦女群衆起了重要的作用,決不僅是偶然參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