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卡翠歐娜·德拉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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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的底色已經開始顯現。

    生活變得苦澀起來。

    就像我看到并感受到的那樣,一切都不再同于往日。

     如今我很少感到快樂。

    當哥哥們和朋友在外踢球的時候,我坐在廚房的窗邊,安靜地看着他們。

    我看到彼得常常進球。

    有時候,他們會沖我微笑,或者揮揮手。

    我也嘗試揮手回應,但剛要擡起胳膊,它就倒向了一邊,猛擊到窗棱上。

    我把自己丢在身後的沙發上,頭埋進角落裡。

     這時我剛滿十歲,我是一個不會走路、說話,不能自己吃飯、穿衣的男孩。

    我很無助,但直到此時我才真正開始明白,自己究竟有多麼無助。

    我對自己依然一無所知:我知道自己和别人&ldquo不一樣&rdquo,僅此而已。

    卻不知道是什麼讓我如此不同,又為什麼會這樣。

    我隻知道自己不能奔跑、踢球、爬樹,甚至不能像别人那樣自己吃飯。

     我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甚至都不能清晰地思考這一切。

    我隻能去感受,從我内心最深處去感受,就像有一根尖針,刺破了我童年腦海中所有天真的幻夢和想象,把它們紮得粉碎,直到我再也沒有力氣去逃避一個赤裸裸的、殘酷的現實&mdash&mdash我是殘疾的。

     那之前我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自己。

    雖然我腦海中有時的确會浮現一絲模糊的想法&mdash&mdash我和别人不太一樣,這令我不安,但最多也就像光亮中的一絲黑暗,很快就被我抛在腦後。

    我會繼續和兄弟們玩耍,享受着我目所能及的那有限的生活,對自己的狀況渾然不覺。

     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我看清了這一切,不是通過那個對一切充滿了好奇、迫切想要玩耍的小男孩的眼睛,而是通過一個殘疾人的眼睛,一個剛剛才明白他的苦難的殘疾人的眼睛。

     我看着彼得的手。

    那是棕褐色的、堅實的手,手指筆直有力,可以緊緊地握住球棒,或把栗子高高地抛到空中。

    然後我低頭看到了自己的手。

    它們奇形怪狀地彎曲着,手指扭成一團。

    我的手無法放平,它止不住地抽動、顫抖,活像兩條扭曲的蛇,完全不是人的手。

     我開始讨厭在鏡子裡看到這雙手,讨厭看到自己歪斜的腦袋和斜着的嘴巴。

    很快我對鏡子也充滿了厭惡和恐懼。

    它讓我看到太多東西。

    我明白了别人眼中的我&mdash&mdash嘴巴一張開就會歪到一邊,看起來又醜又愚蠢;我說話的時候流着口水,聲音含混不清。

    每說一個字,口水都會沿着下巴流下來;我的腦袋不停地顫抖着,從一邊晃到另一邊;我一笑起來,就像在擠眉弄眼,那扭曲的表情簡直是一張醜陋的面具。

     我被這樣子吓到了,從沒想過自己看起來是這模樣。

    過去我也照過鏡子,但我不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因此也沒覺得有什麼奇怪。

    現在,每當我看着鏡子,裡面那張畸形的臉都會看向我。

    一天,臉上挂着淚水,我爬到床上,伸出左腳把牆上的鏡子踢了下來,它碎了一地。

     母親聽到撞擊聲,沖上樓來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用腳指了指地上的碎玻璃,窗外透過來一束光,那些碎片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鑽石一樣的光亮。

     &ldquo這可預示着七年的黴運。

    &rdquo母親笑着說,一邊把碎玻璃清掃幹淨。

     幾個星期之後,母親給我買了新的車子,這是一把真正的輪椅,帶着軟墊座椅和橡膠輪胎。

    &ldquo現在你又可以出門了。

    &rdquo母親興奮地對我說。

    我沒應聲。

     第二天,哥哥們迫不及待地要展示我的新座駕&mdash&mdash他們說這是我的座駕。

    他們又帶我到了街上。

    所有的小夥伴都擠在我身邊,輪流幫我推着新車子。

     &ldquo叫它邁克吧。

    &rdquo有人提議道,他摸着車子锃亮的黑皮扶手。

     &ldquo不,&rdquo彼得昂着頭一本正經地說,&ldquo應該叫它西爾維斯特。

    &rdquo 我被帶去看他們踢足球。

    像往常一樣,一幫人圍着我,講着笑話,讨論着晚上要玩的遊戲。

    但我卻再也回不到過去。

    有些東西已經從我身體裡消失,從我生活裡消失,我說不清那是什麼。

    我無法像過去那樣放聲大笑。

    我緊緊盯着他們,想從他們的表情裡判斷,大家是否發現了我怪異的地方。

    有陌生人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我就會把臉擋住,但依然忍不住去瞧他們看我的神态,先是打量我的臉,又瞧瞧手,然後鄭重其事地對身邊的人點點頭,甚至走遠了還會頻頻回頭。

     路人的神情在我面前一一閃過。

    我的兄弟們以為我不會留意,但我卻盡收眼底。

    就在我的舊車子壞掉的那幾個星期裡,我開始明白自己的身體和别人不同,我的思想也随之發生了變化。

    對于在家外面可能遭遇的一切,我都變得更加敏感、更加焦慮。

    我沉默地看着兄弟們和夥伴們在我身邊玩耍,一言不發,甚至連我的咕哝聲也放棄了。

    我對他們的遊戲提不起興緻,如今我成了一個旁觀者,不再是他們當中的一分子。

     那之後我不再出門,除了一年中偶爾會有的那麼一兩次,即使出門,我也會讓他們帶我到安靜空曠、沒有人煙的地方。

    我的兄弟們都不明白為什麼,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喚我出去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