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苦意最憐卿 愛重愁深 中宵對話 癡情誰似我 甘來苦去 二女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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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礙着紫煙同路,不便當面明言,邊想邊走,由一密林中穿出,微一疏神,紫煙和黑孩兒忽然不見。

    心中驚奇,一看那地方已到危崖盡頭。

    這時霧氣漸散,山月重明,疏林高秀,清蔭在地,回顧來路并無人影。

    方想這兩人怎會無故走失?忽見前側面崖石後似有半截人影。

    因是後山最僻靜的所在,危崖百丈,下臨無地,平日無什人迹,又當賊黨勢敗之際,全都聚在樓前一帶敬聽沈、石二俠發落,靜悄悄的,當是紫煙在彼相候,忙趕過去,方喊:&ldquo薛師妹,我黑師兄呢?&rdquo目光到處,覺那女子背影不似,知道看錯,剛一退步,對方已回身笑問:&ldquo你怎此時才來?&rdquo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

    原來崖石上坐的,正是每日刻骨相思的意中人秦瑛,月光之下,越覺翠袖單寒,豐神絕代,珠圓玉潤,冷豔無雙,當時驚喜交集,臉紅心跳,喊了一聲&ldquo二妹&rdquo,便呆在當地,說不上話來。

    秦瑛見他癡立凝望,嫣然微笑,手指旁石道:&ldquo元哥為我勞苦,稍坐歇息,等他們來再走如何?&rdquo 元-見她秋波送睐,隐蘊深情,越發受寵若驚,不知如何是好,強捺心神,走近石旁坐下道:&ldquo二妹本領真個高強,恭喜大仇得報,足慰老伯父在天之靈了。

    &rdquo秦瑛笑道:&ldquo真人面前不說假話。

    元哥為我苦心,實是感謝。

    我非庸俗女流,并有天門三位師伯作主,母親已然允婚。

    似你這樣至性至情的人,得偕終老,藉報深情,我複何憾,但我素來固執,心中有事,必須辦到,蒙你相愛,我如有事相煩,你能依麼?&rdquo 元-做夢也未想到平日豔如桃李,冷若冰霜,那麼難說話的心上人,以前求見一面而不可得,此時竟會并肩同坐,笑語如珠,以身相許,一往情深,不由心花亂放,喜極忘形,脫口說道:&ldquo我蒙二妹憐我情癡,許借連理,深情大德,刻骨銘心。

    以後常侍妝台,永為臣仆,香花供養尚恐不及。

    我以凡愚,得配二妹天上神仙,但有使命,無不遵從,焉有違背之理?&rdquo秦瑛笑問:&ldquo如此說來,你愛我甚深,無論什事決不使我失望的了?&rdquo元-惟恐不得玉人歡心,忙答:&ldquo那個自然。

    &rdquo奏瑛笑道:&ldquo一言為定。

    此時我尚無事,到時如有推辭,卻休怪我反臉。

    &rdquo 元-正在越看越愛,隻顧應諾,未想到别的,聽完笑說:&ldquo二妹是我心目中的天人,今日之事幾疑夢中。

    實不相瞞,以前自覺一介凡夫,實不敢存什妄念,心中卻是愛極,甘為情死,時刻都在念中,萬不料會有今日,如非月白天青,直疑是在做夢。

    &rdquo秦瑛嬌嗔道:&ldquo你怎說個沒完,也不怕人聽去笑話麼?&rdquo元-見她似嗔似喜,越發愛極,笑道:&ldquo我雖愛極二妹,一向尊若天人,并無失禮。

    難得此時無人,蒙二妹憐我情癡,又有師長嶽母作主,雙方本非世俗男女,傾吐心曲,就被人聽見,怎會笑我?&rdquo話未說完,忽聽身後有兩人同笑道:&ldquo你這樣呆頭呆腦,怎見得我們不笑呢?&rdquo 元-忙即起立回頭,說話的正是黑女,同了黑孩兒、薛紫煙,還有一個長身玉立、青衣背劍的少女。

    臉方一紅,紫煙已指少女道:&ldquo這便是湘江奇女子楊飛雲,這是我二妹夫徐元。

    你看多好一對!&rdquo飛雲笑道:&ldquo我們走吧,遲了恐追她不上呢。

    &rdquo元-心中一動,方要問話,秦瑛答說:&ldquo此事已有安排,姊姊放心。

    &rdquo元-雖然生疑,見秦瑛妙目含苯,當人不便詢問,隻得罷了,悶在心中,甚是納罕,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來。

    衆人随由秘徑攀援而下。

     六裡坡偏在後山,地更隐僻,衆人趕到楊家,天早大明。

    元-背人問黑孩兒,才知秦氏母女昔年逃往南京時,因秦瑛貌美,途中被一惡霸看中,眼見危急,全仗東方霞母女二人解救才免于難,感恩多年。

    秦瑛來時,途中相遇,雙方年貌已變,秦氏母女當初又隐姓名,匆匆一見便即分手,故未認出。

    後在楊家再遇,東方霞同了紫煙、鹿生在彼,認出耳後紅痣,疑是當年救己脫險的恩人之女,剛向飛雲問知乃母姓名,欲與細談。

    東方霞得知秦瑛是元-的心上人,自知無望,已然先走,約了薛、鹿二人,穿上黑衣戴上面具,先由秘徑入山。

    本意先将小賊殺死,不料竟非對手,一時負氣,意欲回去别母出家。

    天門三老與她母師俱都相識,乃師并有極深淵源。

    秦瑛也有報恩之意,本欲相讓,自以丫角終老。

    石雲子力言:&ldquo元-情有獨鐘,你如不嫁,元-也必不娶,可效英、皇故事。

    &rdquo後将小賊殺死,由後樓逃出,想起元-志誠苦心,紫煙初交便出大力,賊黨勢盛,惟恐二人失閃,正要趕回,忽遇飛雲趕來,說:&ldquo一切之事均有三老安排,決無可慮。

    &rdquo秦瑛仍不放心,強了黑女、飛雲繞回前樓。

    就這來去耽擱一會工夫,老賊已然伏誅。

    因聽雲子正向元-說那二女同歸的話,心想黑女常說男人心性不定,欲聽元-背後真意,情愛是否專一,及聽那等回答,知他為人謹厚,最敬師長,居然為了自己敢于抗命,情有獨鐘,雖願與東方霞同嫁,芳心也頗感動,便往前途崖口等候,欲使元-心喜,并拿話将其套住,再由黑女暗中迎來,将黑孩兒、紫煙引開。

     元-正想心思,故未發現,這時一聽心上人所說竟指東方霞婚事而言,好生不願,但知心上人的性情,不敢違背。

    黑孩兒再加力勸,說:&ldquo東方霞母師最是偏愛護短,你如不允,連二妹也必受累。

    &rdquo元-無法,隻得勉強應諾。

    在楊家稍微歇息,飽餐一頓便即起身,不料依然鬧出事來。

     原來東方霞之母銅仙掌、八指神姥東方燕,和她另一位師父衡山祝融峰玉真觀主惡麻姑褚慧,都是川湘間前輩女俠,昔年名震江湖,又都手黑護犢,對東方霞最為鐘愛。

    東方霞人品武功雖好,但因母師從小嬌慣,姊夫陳叔青又是最有名望本領的俠盜,舊部衆多,交遊廣泛,隻管美貌少女孤身往來江湖,行俠仗義,到處打不平,從來無人敢于侵犯。

    東方霞也頗以此自豪,于是膽子越大,眼界日高,人又極美,休說綠林中人她看不起,便是許多有名武家子弟向其求婚,均遭拒絕。

    有那苦纏不舍的,十九還吃了她的大苦。

    有時稍吃人虧,回向母、師一說。

    乃母近年歸佛,比較昔年心氣平和,還好一點。

    那位惡麻姑年已八旬,除頭發花白外,望去仍是畫圖中人,本就心辣手黑,疾惡如仇,犯者必死,認定愛徒貌美,對方好色,生出邪念,就不,也是欺她孤女,目中無人,一聽吃虧,立即下山趕去,非使對方傷亡不肯罷休,一味袒護,不問情由,上來便下殺手。

    東方霞有此幾位靠山,雖未倚勢橫行,事卻鬧了不少。

     這次乃母見愛女年紀漸長,眼空一切,誰她也看不上,沒奈何隻得寫了一信,令其投奔姊夫,請為物色佳婿。

    事有湊巧,元-愛上秦瑛,心雖非此不娶,卻無把握。

    叔青一探口氣尚是孤身,心想:&ldquo對方人品家世、文才武功無一不好,又是天門三老門下,這等好姻緣哪裡找去?&rdquo以為小姨美貌女俠,元-當無不願之理,又知小姨素來大方,并無不嫁之言,每談婚事,總說男的不配,果如我意自然肯嫁。

    來時因母哭訴:&ldquo平生隻生二女,你如不嫁,母心不安。

    你姊夫眼界甚好,決不肯把你妄配庸人。

    事情由你作主,切不可再選擇太苛,自誤芳華。

    &rdquo東方霞始而迫于母命不得不行,又想姊姊,等到香螺諸交信第二天,元-便來。

    叔青隻想令雙方同路,自生情愫,便去裡面告知小姨,看出她對于元-不似别的少年厭惡,心還暗喜,一面布置行事,并向元-重托,請其照護。

    也是為了小姨難說話,恐中途生變,除托元-同舟照看外,毫未明言,以備萬一小姨發現對方弱點,心中不願,立可中途作罷。

     哪知東方霞竟對元-一見鐘情。

    女子心性多半難測,用情還在其次,第一是緣或孽。

    尤其東方霞自負絕色武功,平日所遇少年,十九對她傾倒備至,低首下心,甘為臣仆,在男方是用情,女方卻認為對方卑躬屈節,一味獻媚求愛,毫無一點丈夫氣,不特不肯動念,反倒加了厭惡。

    起初偷看元-比武,已覺此人不差,及聽姨夫示意撮合,得知對方未婚,雖未公然承諾,已然心念微動。

    上船以後,見元-儀表非凡,英姿如玉,舉止談吐又是那樣從容儒雅,由不得更生好感,隻嫌過于端謹,先當是書香世家,尚有男女之嫌,有意矜持,後來元-憑窗望水,直不回顧,一面感覺到對方有點書呆子氣,一面又覺自己才貌無雙,豈不值人一顧?有些氣不憤,便拿活引他。

    滿拟對方不是木人,隻為少年老成,守禮君子,面嫩拘謹,又礙着主人情面,好些顧忌,惟恐露出破綻,所以把臉朝外,不敢平視,經自己拿話一引,定必乘機結納,終于傾吐情懷。

    哪知對方情有獨鐘,一任輕颦淺笑,薄怒微嗔,用盡風情,全無用處,除一味端謹外,竟未正眼相看。

    當是書毒中得太重,越是這樣人越發可取,隻一有心,情愛也必專一,于是故意裝睡。

    元-倚坐對榻,連身子都不敢卧倒。

    夜寒又重,其勢不能降低身份勸其就枕,心方憐惜,覺着這人呆得可憐,又好氣又好笑。

    元-忽然倦極入睡,喚了兩聲未應,便下床去喚來姨侄,将其扶上枕去,把被蓋好。

    心中有事,又遇見了一次水寇,想起年将花信,尚是孤身,母師對己婚事,近更屬望,苦無當意之人,似此佳士倒也少見,隻不知他是否顧慮嫌疑或是無情幹我,正自心亂。

    元-苦憶秦瑛,形于夢寐,竟說起夢話來。

    東方霞聽他夢中連呼&ldquo二妹&rdquo,又在歎氣,所說雖聽不真,但已聽出心中有人,不禁失望心酸。

    本想起身盤間,探明底細,對方果有意中人,便即中止前念。

    不料男女情關最是難渡,真要絕望灰心決不再談,必和沒事人一般,越是這樣,表面似想斷絕,實則無形中已被情絲綁住,越來越緊,休想掙脫,元-偏又不說。

     女子善懷,妒念一生,便如春蠶自縛,到死方休,當時負氣,未再答理,冒雨登岸,立騎龍駒馳去。

    滿腹幽怨,氣憤已極,到了中途,忽想起以我才貌,難道他那意中人真比我還強不成?越想越有氣,決計暗中尾随,看他前途有無約會,那女的是否值得他如此颠倒。

    等由賊店中向元-報警,令其騎馬渡江,再走不遠,忽與至交姊妹嵩山女俠薛紫煙相遇。

    二人交厚,無話不談,紫煙見她面有憤色,問出底細,正商量如何查探,又遇賊黨。

    事前紫煙本聽路人說有一騎紅馬的少年,到處打聽是否走過,及遇東方霞一談,正是元。

    初意元-渡江以後必要沿途探詢,打算将計就計,買了一個鄉民,令其往尋,引使追趕,不料弄假成真,盜黨人多還在其次,臨時忽又添了兩個能手。

    二女寡不敵衆,眼看要敗,秦瑛忽同黑孩兒兄妹由别處訪友繞來,路過當地,吓退盜黨。

     東方霞先教元-渡江,一半心愛元-,意欲借此見好;一半為代陳氏父子出氣,過江以後,再令人引元-來追自己。

    一見秦瑛不特貌美,武功更好,照着雙方神情,分明一雙兩好各有深情,連自己和紫煙尾随元-、黑店報警、指點渡江之事全都落在對方眼裡,不禁愧憤交加,心中一酸,直冒涼氣,情敵偏又助她脫難,越發不是意思。

    氣極之下,問知秦瑛此行用意,氣到急處,把心一橫,決計連夜趕往湖南,先尋到天他先生的門人鹿生,假裝黑孩兒兄妹三人,戴了面具,同往西陵寨,不等元-趕到或在下手以前,先将小天王佟元亮殺死,使元-白費心力,無法向心上人讨好。

    及将元-的馬借與秦瑛,和紫煙趕到西陵寨左近,忽想起有一好友湘江奇女子楊飛雲在後山六裡坡居住,必知賊黨虛實,可以向其求助。

    到得不多一會,鹿生剛被紫煙尋來,秦瑛等三人也拿了飛雲之師應明師太手書尋到,請其指點後山秘徑。

     這時秦瑛因得異人指點,說:&ldquo元-對你鐘情,身冒百險,代報父仇,孤身入山尋賊。

    但是他與東方霞無心相遇,對方鐘情,元-情愛專一,堅不接受,女的偏是癡情太甚。

    此事十分難處,元-固執,遲早恐要鬧出事來,望你善處。

    &rdquo秦瑛原知元-對她癡心,仇敵勢力強盛,自己就能混人山去,手刃親仇仍是無望,全仗天門三老想促成這段姻緣,暗中相助,才保如願,表面連對黑女也未吐口,實已心許,暗忖:&ldquo久聞此女英名,不知才貌如何?&rdquo及照異人指點,同黑孩兒兄妹尾随到了黑店,見東方霞果是才貌雙全,我見猶憐,心頗喜她,便不去叫破,隻在暗中相助。

    三人同乘異人小舟渡江,後來助東方霞脫險,本想告知彼此一家,不妨結為異姓姊妹。

    剛把此行心事說明,東方霞越想越傷心,竟和紫煙辭去,後在途中相遇,尾随不久,巧遇應明指點,來此見面一會。

    東方霞等三人便匆匆作别而去。

     秦瑛知她灰心負氣,因在途中連經異人指教,胸有成算,也就聽之,自照預計,中秋前夜入山,隻沒想到東方霞提前入山何意。

    元-既不肯将賊殺死,隻在暗中相助,他這一來,天門三老決無坐視,不論如何,仇都必報,寬心大放,已然拿穩。

    飛雲之父和老賊有交,又是近鄰,不便出面,隻為引路。

    剛到後山秘徑,便見石雲子走來指示機宜,秦瑛心越放定。

    三人别了飛雲,由秘徑入寨,果然手刃親仇。

     她這裡大功告成,夫婿又是那樣情深愛重,自然芳心大慰。

    東方霞卻是預計全未如願,反倒受傷,悲憤填膺,恨不欲生,離開擂台,到了無人之處等了一會,元-不曾尋來,心中冰冷,歎了一口氣,把腳一頓,立往後山跑去。

    到了原來秘徑,匆匆取出身帶傷藥略微包紮,剛要下去,紫煙忽由前寨尋來,再四勸慰。

    東方霞隻說:&ldquo我已看破世情,決計别母出家。

    &rdquo說完便順秘徑援縱下去。

    紫煙還想追回,飛雲由樹後掩出,暗中止住,說:&ldquo奉石老前輩之命,令助秦瑛殺賊。

    &rdquo紫煙和老賊有殺兄之仇,便往回趕。

     東方霞一到楊家,把傷處重新洗滌,匆匆上馬,便往家中飛馳,滿腹悲苦,傷處又在腫痛,正自難耐,忽想起坐下龍駒跑了一早還未休息,也未喂過馬料,自己命薄,何苦令馬也受委屈?偏因行時匆忙,未帶特制馬糧,素愛那馬,覺着對它不過,心中一亂,把路走岔,所行又是荒野之間。

    中秋天氣竟會變天,一路斜風細雨吹到身上,方覺翠袖單寒不耐秋涼,忽然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心想:&ldquo這雨勢将下大,走得太慌,賊館包裹忘了攜帶,一身濕透,連換的都沒有,如何是好?&rdquo跑着跑着,忽然聞到一股桂花香味,往前一看,細雨蒙蒙中,先前不曾看清,那馬已然走向一片柳林之内。

     秋光漸老,時見黃花成叢,含苞欲放,柳葉蕭疏,已見黃落,吃秋雨一潤,柔條飄拂,依舊芋綿,仿佛佳人遲暮,芳華雖逝,餘妍美韻,仍是可人,當年豐神,仿佛猶現露于憔悴可憐之中,晚霞殘紅,倍增旖旋,柳蔭殘蟬,時複曳聲而過,撲向别枝,似知生意将近,鳴聲哀咽,戛然而止。

    那柳林長約三裡,綿亘不斷,一路煙籠霧約,時聞桂香陣陣,随風吹送,隻看不見花樹所在。

    方想這麼濃郁的桂花香,老遠都能聞到,可見不是少數,左近必有人家,便順香味,縱馬尋去。

    馬行甚快,晃眼把柳林走完。

     快出林時,雨漸下大,風也加猛,瞥見一個瘦小人影,頭戴鬥笠,好似左近的土人,由側面冒雨飛馳而來。

    也未看清面貌年紀,是否村童,便由馬旁馳過,連喊數聲,未聽答應,忽然一陣風來,香味更濃,身上并還灑了好些黃點,正是随風吹來的桂花。

    順那香風來路,目光到處,原來右側乃是大片桂花林,枝葉濃密,黛色如染,上面綴滿金粟,清香撲鼻,雨中看去,分外鮮肥,狂風一過,上面桂花紛紛離樹而起,飄灑滿地,宛如金雪。

    正想這裡既有大片桂花樹林,決不會沒有人家,勒馬回顧,小人已不知去向,無從詢問。

    那桂樹多是又高又大,繁枝叢複,行列疏整,樹下草地平整,落花以外,甚是清潔,好似常時有人打掃光景。

    斷定人家不遠,雨又越下越大,無法前行,急于覓地避雨。

     正尋路間,忽見花林深處現出一座廟宇,過去一看,那廟頗大,門有&ldquo桂林庵&rdquo三個大字,廟門緊閉,寂無人聲,環廟盡是桂花,間以修竹,景絕幽靜,料是女尼清修之所,身已濕透,忙即叩門求見。

    先是沒有應聲,一會聞得裡面有人低語,聽不甚真,忙喊:&ldquo我是雨中迷路,來此暫避,并無他意。

    &rdquo待了一會,才聽老婦回應,隔着門縫正往裡張望,忽聽落闩之聲,門已開放,面前站定一個道婆,發已全白,臉上皺紋稠疊,看去少說也有七旬以上,手持一根紅漆拐杖,似頗沉重,方覺大殿離門尚隔一層大院落,才聽答話,如何便到?心中微動,道婆已做然間道:&ldquo小姑娘就是你一人麼?&rdquo說時瞥見所騎紅馬,好似微微一驚,又細看了兩眼,帶笑說道:&ldquo本庵隻師徒二人,向例不容外客入門。

    我雖在此借住,也能代作一個主意。

    外面雨大,姑娘又是孤身少女,想已饑渴,請到裡面再說吧。

    &rdquo 東方霞雖看出對方不是尋常,因見意甚殷勤,此外無處避雨,自負本領,也未在意,立即随同走進。

    老道婆随将門關好,伸手拉馬。

    東方霞笑道:&ldquo此馬性靈,無須管它,如有草、豆,給它吃些,否則由它在院中吃點野草也好。

    &rdquo随對馬道:&ldquo你就在前面樹下,等我烤幹衣服,雨住就走。

    &rdquo那馬一聲長嘶,便向殿前草地上走去。

    老道婆驚問道:&ldquo姑娘你連行囊都未帶麼?&rdquo東方霞推說途中遺失。

    老道婆取來衣服,與她換上,将濕衣拿去,又端了些酒菜冷飯前來,說:&ldquo廟主師徒因事他往,隻留我和我孫兒在此。

    我不喜吃素,帶了小孫兒單起夥食。

    這是今早吃剩下的半碗鹵雞肉,可用熱水泡冷飯,将就吃吧。

    &rdquo東方霞正将衣服換好,包紮傷處,換上傷藥,見那女衣甚是整潔華美,端來又有葷菜,好生奇怪,便間:&ldquo婆婆貴姓?因何住在庵裡?&rdquo老道婆笑道:&ldquo姑娘你頗像我死去的女兒,我甚愛你。

    我姓褚,這裡前殿,向無人來。

    廟主回庵,必在後面,輕易不會到此。

    我已命小孫在後面守候,人回即來送信。

    她們不喜生人上門,姑娘吃完少憩,雨住就走。

    濕衣少時就幹,這身舊衣不妨穿去。

    我也不問姑娘姓名來曆,别的你就不要問了。

    &rdquo 東方霞聽她言詞閃爍,越發生疑,暗中留神,首先發現那根拐杖,鋼鐵制成,上有朱漆,又粗又重,約有百斤左右,諸道婆拿着走路卻甚輕便,最奇是不聽絲毫觸地之聲,知非常人,又拿話探詢。

    褚道婆似已覺察,突把面色一沉道:&ldquo姑娘一定要問,你那馬的主人便是我的對頭。

    你如不是他的親人,可先明言,否則這雨越下越大,你就進退兩難了。

    &rdquo東方霞聞言,猛然想起一事,心中大驚,不欲示弱,抗聲說道:&ldquo我雖不是他家人,也是至親。

    &rdquo底下話未出口,左手已被褚道婆抓住,厲聲問道:&ldquo你與他何親?叫什名字?&rdquo東方霞覺着對方手和鐵箍一樣,當時半身酸麻,身又負傷,知難與敵,又見那馬因為避雨,已尋到窗前走廊之下,探頭向内,怒視對方,兩耳直豎,知它猛烈性靈,恐人馬一起吃虧,一面将馬喝退,回臉怒道:&ldquo馬主人是我姊夫,我名東方霞,你便是昔年家居清涼山的褚四娘麼?&rdquo褚道婆聞言,面色轉和,松手微笑道:&ldquo原來你是他小姨東方霞。

    我隻和他有仇,與你無幹。

    我決不傷你,庵主回來卻是難說。

    這大雨天,今夜她母女也許不歸。

    明早天晴就走,除卻自投羅網,這匹紅馬她不認得,遇上也可無害。

    好好在此養傷,睡一會吧。

    &rdquo 東方霞知道對方乃當年江南女俠盜賽公孫諸四娘,本是恩師惡麻姑褚慧之妹。

    姊妹二人失和已有多年,都是性情古怪。

    四娘昔年貌美,所适非人,生有一女.甚是鐘愛,無奈女婿是個淫賊,為姊夫陳叔青所殺,乃女悲慘而死,懷仇至今。

    對方喜怒無常,如提師門淵源反倒有氣。

    坐定以後,覺着臂痛未止,暗忖:&ldquo此人真個神力,庵主想也不是善良。

    &rdquo正笑問庵主名姓,忽見一個年約十二三的幼童飛身縱進,見面急喊道:&ldquo太婆還不快把馬藏起!庵主和五姑姑回來了,還來了好些男女遠客,說西陵寨已然瓦解,佟元亮為一姓秦女子所殺,庵主和五姑剛到山口便得兇信,把逃出來的十幾個男女朋友接來此地,内中還有兩個受傷的。

    他們都說仇人乃是一夥戴面具的少年男女,内有兩個所騎紅馬乃香螺諸陳叔青所有,說得和這位姑娘的馬一樣,如被看見,決不甘休。

    &rdquo話未說完,褚四娘揮手令其再往探聽,随即将馬拉進屋内藏起,轉向東方霞道:&ldquo庵主之女,便是有名的賽楊妃楊小翠,她母辣美人尤紅仙,雖然隐藏此庵已十數年,輕易不再出面,你想必有耳聞。

    她母女和佟氏父子各有深交,隻為仗恃貌美,向不俯就,都是男的自來尋她。

    母女均無長性,雖未嫁與佟元亮,兩下仍是藕斷絲連,常來魔中幽會,情感甚好。

    這次原定十四夜同到西陵寨赴會助威,不料全數瓦解。

    你雖不是那姓秦女子,必由西陵寨來無疑。

    如被撞見,決非其敵。

    大雨昏夜,又沒處逃。

    好在她們不來前殿,你不可妄動。

    待我往後面查看,回來再決去留。

    &rdquo說完,便往外走去。

     東方霞幼時便聽母師說過這兩女淫賊的來曆,武功既高,心又狠毒。

    尤紅仙更擅雞皮三少之功,現年五十以上,望去仍是二十幾歲美人。

    楊小翠并不甚美,但具環肥之妙,一經交接,着體欲融,使人魂銷。

    少年美男死她母女手内的不知多少。

    武功又強,打得一手連珠鐵蒺藜,不知何故,多年不聽提起,隻說遇仇遭報,不料在此相遇。

    身負镖傷,越發腫痛,本就不敵,何況還有許多賊黨。

    總算命不該絕,最厲害的褚四娘竟會暗助自己,否則豈能活命?如非徐元-薄情,怎會到此?正想起心寒發酸,忽見褚四娘身後飛起一條黑影,箭一般急,冒着大雨往大殿上飛去,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