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銅雀台大宴論當塗 金鳳橋愛子陳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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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我們中國有一般土聖人,傳下的格言,連篇累牍,中間有兩句很警策的話,說道:“欲求生受用,須下死工夫。

    ”自從這兩句話發生以來,不知害了多少青年子弟,一直傳到于今,又改良到做官發财起洋房子讨姨太太諸問題,愈鬧愈糟。

    把一個好好的中國,弄成了破瓦頹牆,都是這兩句缺德的口号,造下了這無邊罪孽,這是為何?原來他這種話,就是表現四民失業,不安本分的真象。

    打從第一個牛皮大王蘇秦說起,農不成農,工不成工,商不成商,士不成士,吹牛拍馬,遊說諸侯,發箧讀書,引錐刺股,搖唇鼓舌,大掉槍花,不過為着黃金驷馬,六國相印,歸驕妻妾,還逼着他嫂嫂,務要說出畏叔多金,方才快心滿意,到底有何益處!陳勝辍耕坐嘯,項羽欲取而代之,行險徼幸,愍不畏死,開出世界多步亂原,壞了國民多少心術;什麼醴泉芝草無根脈,劉裕當年田舍翁!民國成立以來,一二等牛皮留學生,空口說空話,馬上就是總長次長,督軍省長,一步登天,比擲升官圖還快,怎麼不教人人思亂!他們各位,若是逆取順守,肯替國家稍盡心力,何嘗不可?難道務必要那行屍走肉的老将就木的人,方足以表率諸僚,弘濟艱钜麼?誰知道他們都是受了那欲求生受用,須下死功夫的遺毒,實行那升官發财起洋房子讨姨太太的宗旨,一人得道,九族升天。

    這種時代,任你諸葛複生,孔孟再世,也隻好望洋興歎,末可如何了!求如前清劉蔭渠之始終不改布衣,近代王聘卿之騎驢正定,已經是麟角鳳毛,佳人難再了。

     單說三國的曹操,詩文開八代之先河,武略冠一時之侪輩,春夏讀書,秋冬射獵,英雄氣概,比之草廬抱膝,尚覺較勝一籌!據依矮張松歌功頌德之言,他老人家也可算得姜子牙七殺三災後第一個人物,到了晚年,就該樂天知命,不料他老骥伏枥,志在千裡,烈士暮年,壯心未已,在那袁紹初平、許都安枕的時候,卻在漳水河邊,起造銅雀台,雕粱畫棟,曲室幽房,左右還架着玉龍金鳳的天橋,美人鐘鼓,充牣其中,管領春風的,卻懸缺以待喬公二女,實行住洋房子讨姨太太的主義,号稱當世英雄,尚且如此,其不英雄者更可一望而知。

    但是黑山官渡,濮陽潼關,不知糟塌了多少良民百姓,狼藉了多少勁卒精兵,才造就了曹操這一位英雄。

    這個銅雀台又不知耗了多少生民膏血,台中陳設,又不知折算了多少兵馬錢糧,凡屬血氣之倫,當莫不同聲痛恨。

    偏有那些骨董名士,弄了一半截瓦兒磚兒,磨成硯台,置之高座,還要自欺欺人,硬說是某年出土,建安某年造,真正老銅雀台瓦。

    哈哈!又算什麼?這真是石敬塘笑桑維翰的話頭,眼孔未免太小了。

     閑話少提,書歸正傳:曹操自從殺了伏完穆順,命華歆領兵監守建安皇帝夫婦,自己就想正式做起大魏皇帝來。

    那一日,邀請滿朝文武官員,赴銅雀台大宴。

    你說閻王下請帖,注定三更,誰敢挨至四更?日中時候,滿朝文武,都已來齊,侍立兩旁,敬候大駕。

    曹操聽得衆文武都已來齊,緩緩的駕著乘輿鹵簿,警跸傳呼,來到台前,衆官下位恭迎。

    那時孔融因骨鲠不阿,被曹操命郗慮将他全家誅戮;荀彧荀攸叔侄二人,本是曹操手下第一等謀士,但因家世都是漢朝的望族,可稱得起世受國恩,雖受曹操不次之遇,然于大義上尚還明白;因魏王九錫,不甚贊成,激惱了曹操,叔侄憂懼不過,雙雙服毒而死。

    漢朝的大臣,隻剩下太尉楊彪,太傅王朗,司隸校尉鐘繇,都是禦窟裡定作的一色不倒翁,連痰嗽都不敢作聲,那裡還敢說話呢! 當下銅雀台前,左右前後,圍繞着羽林騎士,台上滿布着期門佽飛,曹操坐在當中,左邊曹洪,右邊許褚,全副披挂,站立兩旁,衆官依次屏息坐定。

    酒過三次,曹操舉酒,對衆官道:“孤有一言,諸君靜聽。

    ”衆官側耳靜聽。

    操高聲道:“古人有雲: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漢室自桓靈以來,昏主疊乘,權奸當道,殺戮忠良,塗痡四海,張角大亂于六州,董卓擅權于朝列,李郭俶擾,九廟阽危,漢祚之延,不絕如縷!孤以孝廉,起兵讨賊,賴諸文武協力同心,所向有功,得有今日;孤于漢室,不謂無功,孤于當今,不謂無德;而昏主乃昵比群小,過信豔妻,背德負恩,忍心反噬。

    孤得傳國玺于九江太守徐璆,不以自私納之宮府,此心清白,可質鬼神!乃昏主不以為德,反以為仇,密遣内官,私赍重器,結連劉備,欲以圖孤。

    孤幼時讀李陵與蘇武書,言韓彭菹醢,绛灌缧绁,嘗深鳥盡弓藏之恨,以為子胥文種,系奴隸之材;绛灌韓彭,皆驚骀之輩,不能自有樹立,攀龍附風,貴賤随人,俯首受誅,死而不悟,孤甚痛之!子輿有雲:‘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孤将一雪绛灌韓彭之恥,而伸寇仇土芥之言,諸公以為如何?”言時,目光如電,聲色俱厲,衆官震慄,皆不敢回答。

     隻聽得貴族席上,有一少年,出得席來,向操再拜,連道:“不可不可!”操帶怒視之,乃四子曹植。

    那曹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素來腦筋尚還清晰,操愛之甚于倉舒,此時聽見父王發出實行代漢之言,滿朝文武,噤不敢聲,自己想道:“就使父王稱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