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紅樓夢》所描寫的官場現象(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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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都上千上萬的送了,我們到底送多少呢?”賈政道:“為什麼不早說?”李十兒說:“老爺最聖明的。

    我們新來乍到,又不與别位老爺很來往,誰肯送信?巴不得老爺不去,好想老爺的美缺呢。

    ”賈政道:“胡說!我這官是皇上放的,不與節度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李十兒笑着回道:“老爺說的也不錯!京裡離這裡很遠,凡百的事,都是節度奏聞。

    他說好便好,說不好便吃不住。

    到得明白(大約是說家裡的錢雖到,用作祝敬),已經遲了。

    ”(第九十九回) 依李十兒之言,凡是肥缺,人人均有欲得之心,非平素極有交情的朋友,不會來告節度使的壽辰在于那一天。

    節度使于壽辰之日,得到府道所送之金錢不少;而府道所送的金錢,可取償于州縣;州縣的饋送又可取償于百姓。

    層層饋贈無異于層層買官。

    葛洪說:“争取聚斂,以補買官之費。

    ”(《抱樸子·外篇》卷十五《審舉》)而最後吃虧的,還是老百姓。

     (三)李十兒确是一個老滑吏。

    他深知官人的作風,接任之始,說得愈嚴的,做得愈寬。

    蓋說嚴使人戰栗,人愈戰栗,則送賄愈多。

    看吧!每一個官人上台,不是說某某食品含有防腐劑,應嚴厲禁止發售麼?曾幾何時,那件食品不是還在發售?查其原因何在?佛說:“不可知。

    ”賈政以清潔自居,李十兒卻潑下冷水,說道: 百姓說:凡有新到任的老爺,告示出得越利害,越是想錢的法兒,州縣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銀子。

    收糧的時候,衙門裡便說,新道爺的法令,明是不敢要錢,這一留難叨登,那些鄉民心裡願意花幾個錢,早早了事。

    所以那些人不說老爺好,反說不谙民情。

    (第九十九回) 賈政的确潔身自愛,他知“外省州縣,折收糧米,勒索鄉愚這些弊端……便與幕賓商議,出示嚴禁,并谕以一經查出,必定詳參揭報”(第九十九回)。

    而今聽了李十兒的話,隻有寒心。

    李十兒又說: 老爺極聖明的人,沒看見舊年犯事的幾位老爺嗎?這幾位都與老爺相好,老爺常說是個做清官的,如今名在那裡?現有幾位親戚,老爺向來說他們不好的,如今升的升,遷的遷,隻在要做的好就是了。

    ……若是依着老爺,不準州縣得一個大錢,外頭這些差使誰辦?(第九十九回) 清者名在那裡?所得朝廷的獎勵,革職而已。

    濁者或升或遷,反有幹練之名。

    賈政聽了,竟弄到心無主見,便放任李十兒自作威福,“哄着賈政辦事,反覺得事事周到,件件随心,所以賈政不但不疑,反都相信”,幕友“見得如此,得便用言規谏,無奈賈政不信”(第九十九回),然而遠在京城的王夫人卻已得了消息,她對賈琏說: 自從你二叔放了外任,并沒有一個錢拿回來,把家裡的倒掏摸了好些去了。

    你瞧,那些跟老爺去的人:他男人在外頭不多幾時,那些小老婆子們都金頭銀面的妝扮起來了,可不是在外頭瞞着老爺弄錢?(第一百三回) 最後,賈政果給“那些家人在外招搖撞騙,欺淩屬員,把好名聲都弄壞了”。

    節度使便加參劾,謂賈政“失察屬員,重征糧米,請旨革職”,就由皇上下旨,“姑念初膺外任,不谙吏治,被屬員蒙蔽,着降三級,加恩,仍以工部員外上行走,并令即日回京”(第一百二回)。

     據李十兒之言,外官貪濁乃是普遍的現象,賈政被參,因其屬員做得過火。

    現在試問,吾國自古就有禦史制度,禦史何以不能盡職?商鞅有言:“夫置丞立監者,且以禁人之為利也,而丞監亦欲為利,則何以相禁。

    ”(《商君書》第二十四篇《禁使》)賈琏偷娶尤二姐,鳳姐令來旺叫尤二姐未婚夫張華“往有司衙門,控告賈琏仗财依勢,強迫退親”;他方又令王信“托察院,隻要虛張聲勢,驚唬而已,又拿了三百銀子給他去打點。

    那察院收了銀,次日即說張華無賴,因拖欠賈府銀兩,妄捏虛詞,誣賴良人”,“都察院素與王子騰相好,況是賈府之人,巴不得了事。

    便也不提此事,隻傳賈蓉對詞”,“賈蓉即刻封了二百銀子,着人去打點察院”,賈蓉也無事了。

    (第六十八回)禦史如此,哪又安能澄清吏治?然而吾人由此尚可知道豪門的勢力,不但可以控制地方官,且又進而控制中央的都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