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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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縣大人薦的,怎敢不收。

    在柏義這裡,他已曆事多主,就是他身上前後的男女交情,也就指不腰屈,倒也視為行雲流水境過事遷。

     隻可憐這一位太太,兩位千金真覺得硬割情絲,十分難舍。

     這兩位千金呢,有如那《随園福話》所說:十四夜月自知,有團圝在後頭,還可以消遣。

    那位太太已過見惡惡年,難挽義和之景,美人遲暮傷感為之何,若沒有這番遇合,倒也死心塌地老此殘年,偏偏又狹路相逢,遇這可憎冤孽,把那二十年前的風景從新提上心頭才得稱意。

    以為垂門暫隔,當可趁隙重圓。

     後來聽見,把他薦去外縣。

    從此,天涯地角何年再遇蕭郎。

    但不免因恨成癡,轉思作想,日日為情颠倒了。

    初時不過茶飯不思,花顔憔悴,既而竟就夢魂惝恍,魔豎潛侵。

    有一夜,正同那賈端甫了了行公事之後,蒙胧間覺得那白骈儀走進房來,就趕緊拉着他道:“我隻當今生同你不得見面,哪曉得還在一塊,這一回你可得帶我走,不能再把我撇開了。

    ”那白骈儀道:“你放心,我從此陪着你形影不離。

    ”周氏太太道:“你難道心裡不要我了麼?我想你想到這步田地,你還不慰慰我的相思。

    ”說着就騰身相就做成篇倒戟而入的文章,正在那裡銀河欲瀉的時候,忽然覺得那白骈儀眼睛一番,口角流涎,大有中痰的光景,連忙喊道:“白素香的,白素香的!”那曉得他夢中聲喚,竟把他同夢的人兒驚醒,推着他問道:“你說什麼白狗白狗?”這位周氏太太才醒來,哪裡有什麼白骈儀在懷中,還是一個賈端甫在枕畔。

    心裡空了一空,才支吾道:“我魔住了,夢見一個白狗追着我咬,吓的喊起來,心裡還覺得跳呢。

    ” 第二天起來,這周氏太太頭上就覺得昏沉沉的,到了夜裡才合眼覺得又同那白骈儀在一塊兒,就同他說道:“你昨兒怎樣的,幾乎把人家吓死?”那白骈儀道:“我并不怎樣,不過吓你玩的,你就認了真。

    ”周氏太太道:“你不說你做的那個樣子怕人,還要說人家膽小,今兒可不準這樣。

    ”兩人又互相偎抱到了酣暢之際,覺得那牀搖動起來,似乎像地動的光景,不一會,就聽見花拉一聲,好像那牆坍了下來,自己也不知道在那裡,再找那白骈儀已不見了,怕是被牆壓着,又急聲喊道:“白哥你在哪塊?”耳邊聽見一個人應了一聲道:“你又喊什麼?”周氏太太睜眼一看還是一個賈端甫,心裡又羞又怕,隻得遮掩着道:“我又夢見昨天那隻白狗。

    ”日裡細細追想那夢中情味,又想道:“他天天入夢,不要是被他們曉得了我同他的事情,把他弄死了罷?這卻怎麼好呢。

    這麼一想又吓得一身冷汗,似乎耳朵邊就有人說他是死了。

    又吓、又痛、又急、又想,七情六欲一齊發動,一個已經有病的人,怎麼經得住? 就不知不覺暈過去倒在地上。

    靜如小姐聽見趕緊跑了過來,喊了老媽子,慢慢的将他掐醒了,喝了點姜湯。

    那周氏太太嘴裡還說:“白骈儀你死的好苦阿!”靜如小姐曉得他的心病,隻得喊道:“娘快醒醒,不要亂說。

    ”一面拉他到了牀。

    這夜,就渾身發燒,口中谵語還是“白阿白阿”的亂喊鬧的。

    這賈端甫也不能同枕,挪到裡房去住,過了兩天,那周氏太太病更加甚,醒的時候,那燒打骨頭裡發出來,初按上去并不覺得,細細按着竟覺燙指,睡着了,就是迷迷糊糊的。

    那隻白狗跟他纏擾不休,或是徹夜不寝,或是一夕數驚。

    這位賈端甫向來儉樸,可憐太太小姐兩人隻合用一個老媽子,隻得把老媽子叫了過來,夜裡服侍服侍太太。

    請些醫生來看,有的說是秋邪晚發的,有的說是血熱的,有的說是陰靈的,有的說是水動肝腸的,并不是這些醫生的手段低微,争奈這位太太的心病固是令人難于揣摸,而且看的時候,總是羅帳低垂,瑣窗深閉的,隻伸出一雙素手,萬不能一見玉容。

    這位太太又是克守禮教的人,到了醫生來的時候,凝神屏氣聲息俱無,連那白狗也不聲喚,旁邊呢,又隻有那麼一個龍鐘老媽,有頭無尾的說上兩句,也講不出什麼詳細病狀,這“望聞問切”四字竟缺了三門,恐怕就是薛一瓢、葉天士、徐露胎複生也竟無從下手。

    賈端甫是憲眷優隆,兼的差事甚多,終日上衙門進局子,見上司會屬員諸事彙集,酬應紛繁,真也無從理會,且又不懂醫道,隻好揀那最走時的先生開的方子,與他吃了幾貼。

    幸喜這些醫生都是替衙門、公館、富貴人家看慣的,開的分量本輕,并且都是些輕描淡寫的藥,吃了下去不變不動,兩個月下來那病仍是那麼俺俺纏纏的。

    靜如小姐卻曉得娘的病根,但是,這一味藥比那龍肝鳳髓還要難弄些。

    除掉這一味藥,恐怕就是割股也不中用。

    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娘,看着這種情形,哪有個不焦愁不郁悶的呢?要想同人說說,又無一人可談,隻好悶在肚裡。

    轉轉念頭,大凡人到了那神思瞀亂的時候,陰氣就從而乘之,俗語說時衰鬼弄人,就是這個緣故。

    這夜,靜如小姐打娘房回到自己房中心裡想起娘的病怎麼會好呢?白骈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