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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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透露出燈光的窗子,說:“彭總馬上就要離開延安。

    ” 遠處的炮彈爆炸聲越來越近,空氣在波動着。

    天快明啦,夜,更深也更黑啦。

     通訊員們,把幾匹馬拉來。

    那位旅長扳住馬鞍子,說: “同志們,走啊!敵人右兵團的先頭部隊,已經進到延安以南的七裡鋪咯!” 幹部們和通訊員們翻身上馬。

     那位旅長勒住馬,四下裡看。

    他看毛主席住過的棗園村,看黨中央住過的楊家嶺,看朱總司令住過的王家坪,看莊嚴的延安城。

    黑霧霧的,他什麼也看不清,可是還要多看一看。

    多會再回來呢?他聲音沙啞地說:“剛才從這裡過去一支部隊嗎?對。

    那就是我們毛主席帶領的中央機關!” 那兩位幹部連忙問:“什麼?旅長!什麼?我們黨中央才離開延安?不會吧!” “我們毛主席才離開延安?旅長……為什麼?” 那位旅長喉嚨裡湧起激憤和沉痛。

    他說:“同志們……不要再問!我說不上來……走!”他雙腿猛磕馬肚子,馬跑開了。

     其他五匹馬也跟上跑開了。

    他們,順着毛主席和中央機關人員剛才走過的那條路,向東馳去。

    急奔的馬蹄聲,給延安城的黑夜,更添了一層緊張的戰争氣氛。

     那六匹馬跑去兩個鐘頭以後,敵人的炮彈,就在延安城沖起黑煙柱。

    延安升騰起大火。

    這災難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我軍剛從山西趕來的這個縱隊,在甘谷驿鎮以西的山溝裡,集結待命。

     三月十九日斷黑,團部的騎兵通訊員王少新,從前溝跑上來。

    他經過第一營駐地的時候,幾個認識他的戰士攔住問: “少新,幹什麼去?” 王少新勒住馬,說“到旅政治部拿報紙去!” 戰士們問:“有什麼消息?” “聽說敵人進了……延安……還有什麼來……反正我說不上來!” 戰士們臉色唰地變了,都擁到王少新跟前,問:“你這倒楣的家夥,延安到底怎麼樣?” 王少新又急又氣,說:“真是逼住啞巴要說話。

    我又不是司令員,哪裡會知道很多事!” 他猛扯馬缰繩,雙腿猛磕馬肚子,馬像瘋了一樣,順溝飛去了。

    狂奔的馬蹄磕碰冰凍的土地,就像磕碰着戰士們的心。

    這偏僻的山溝,彌漫着沉重的悲痛氣息! “延安……放棄了?……”這震驚人的消息風一樣快地傳遍各連隊。

    戰士們都在焦灼地議論。

    有的戰士說,這些風言風語不憑信,我們黨中央和毛主席住的延安,就能松松活活讓敵人占了?有的說,我們是來保衛延安的,八字沒見一撇,延安就能放棄?不會,一萬個不會。

    眨眼工夫,這個消息又傳得走了樣。

    有的戰士說,敵人确實打到了延安城邊,但是還沒進城。

    有的說,有一股敵人沖進延安,又被我軍反擊出去了。

    有的說,放棄延安的消息是特務造的謠,那個特務讓縱隊保衛部捆起來了。

    …… 盡管戰士們按自己的想法,把這個消息作了各種各樣的修改,盡管戰士們堅決不相信延安會放棄,可是大夥的心上都墜上了一塊大石頭。

    第一連炊事班做的晚飯,剩了大半鍋! 夜裡,刮起了大風。

    大風吹熄了星星月亮,扯起滿天黑雲彩。

    遠處傳來的爆炸聲,有時候很清晰,有時候又很模糊。

     第一連舉行軍人大會。

    戰士們在河邊一個小場子裡,方方整整地坐了一片。

    往天開會前,大夥親親密密擠在一塊,低聲地開玩笑,親切地罵着。

    有的戰士,還趁開會前的空子,順便念幾段自己編的“快闆”、“練子嘴”。

    各排互相拉着唱歌子。

    有時候,大夥還歡迎某一個戰士出來,唱一段小調呀,地方戲呀!常常在這樣場合,大夥會聽到全國各地的曲調跟民歌,可夠熱鬧紅火。

    現在呢,大夥都緊張嚴肅地坐着,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沉甸甸的。

    實在太悶氣,文化教員走出隊列,指揮大家唱歌子。

    戰士們放開嗓子唱: 中國的高山峻嶺一心要擡頭 中國的長江大河一心要奔流 中華民族一心要獨立 中國人民一心要自由 我們一心跟着毛澤東奮鬥 昨天我們打垮了日寇 今天我們要消滅那美國的走狗 勝利勝利再勝利 奮鬥奮鬥再奮鬥 戰士們把這個歌子唱一遍又一遍,直到值星排長宣布開會,才煞住歌聲。

     第一營教導員張培站在隊列旁邊。

    周大勇靠一棵樹幹站着,低着頭,一隻手插在皮帶上,一隻手捂在前額上。

    周大勇說:“教導員!我們指導員到團政治處去開會,過一會才能回來,不等他了,你先講吧!” “你講吧,我不一定講。

    ” 周大勇這個小夥子是性情爽快的人,着實說,他不曉得犯愁是什麼味道。

    他平時開言動語嗓門總是宏亮的,可是目下講話開頭說了聲:“同志們……”喉嚨裡就憋了一團東西。

     他看不見戰士們,聽不見風吼聲,也不知道自己要講什麼。

    停了一兩分鐘,直到教導員提醒他,他才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我軍退出延安……”戰士們像聽到什麼命令一樣,嘩地一齊站起來。

     五六分鐘的時光,講話、聽話的人,都不作聲。

    大夥都輕輕地短促地呼吸着,像是隻要有一個人開口,或有人咳嗽一聲,就有什麼好大的東西要猛烈爆炸。

     一陣陣的大風,沉重地滾轉過山頭、溝渠嗚嗚地吼叫着。

    風沙漫天,天昏地暗。

     猛然,一個戰士打破讓人耐不住的悶氣,問:“我們黨中央和毛主席住的延安……可真的……說呀,連長!” 會場鴉雀無聲,戰士們呼哧呼哧地出氣,心髒孔咚孔咚地跳動像擂鼓一樣響。

    他們都兩眼發黑,腦子裡轟轟作響,腳下的土地像春天的雪在溶化着。

     周大勇也像木頭人一樣站在那裡,腦子裡亂成一片。

    他覺得,好像有誰用鐵錘敲着他熱騰騰的心。

    滾熱的眼淚,忽撒撒地落下來! 有人低聲哭了!眨眼工夫,全場人都恸哭起來。

    有的戰士還跺腳,抽噎着哭。

    眼淚滴在手上、胸脯上、冰冷的槍托上! 張培看周大勇講不下去,他走到戰士們面前。

    要說話,可是好一陣也說不出話。

    他尋思:人民解放戰争打了八個多月,難道我們放棄的地方少嗎?有許多戰士親眼看見自己的家鄉放棄了,可是誰淌過一滴淚呢?自己參加人民軍隊十年開外,也沒見過戰士們這樣哭過!……今天上午旅長把我們退出延安的意義講得多詳盡啊!是的,黨中央和毛主席把一切早都規劃好咯。

    我們主動撤出延安,誘敵深入。

    這樣,一方面便于我們集中兵力在運動中各個殲滅敵人;一方面使西北戰場成為一個戰略箝制區,拖住敵人幾十萬機動兵力。

    ……從全國跟西北戰場的情況來看,這些辦法都蠻好。

    是的,我軍退出延安是為了保衛延安;退出延安是為了打到西安,打到南京。

    是的,這一股妖風是猛烈的,但是它刮不了好久。

     張培一清二楚地知道我軍退出延安的目的和意義,可是這一刻他和戰士們一樣,眼裡滾着淚花子。

    他聲音抖動地說: “同志們,坐下!同志們,我們确實退出延安了……今天是三月十九号,我們永遠會記住……”戰士馬長勝站起來,喊:“報告!……延安是我們的…… 我們黨中央和毛主席在延安住了……延安……黨中央……毛主席……”他用拳頭猛烈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像是胸膛裡有什麼東西要爆炸似的。

     張培抑制着自己湧動的感情,強忍住眼淚,說:“同志們,黨中央安全地撤離延安。

    同志們放心,旅首長傳達說:毛主席還繼續在陝北指揮全國人民解放戰争,并親自指揮我們;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二班長馬全有猛地站起來,喊:“報告!教導員,我說一句話。

    我……我們共産黨員,革命軍人,沒日沒夜從山西趕來,趕來……趕來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保……保衛延安……如今……我們算什麼共産黨員呢?算什麼革命戰士?” 一個戰士喊:“教導員!為了我們毛主席……下命令呀! 去拚,去跟敵人拚呀!” 戰士們雷一樣的聲音爆炸開來: “拚呀!拚呀!” “我們豁出來咯!拚呀!” “拚……拚……拚……”“為黨中央……我們……去收複延安……去……去……”“為毛主席……”“去呀!……去呀……”“黨中央……毛主席……毛主席……延安……”“我……我就是戰鬥到死……我也要……要讓我們黨中央回到延安。

    我,我要是在戰鬥中犧牲了,你們收複了延安,替我寫一封信給毛主席,就說一個共産黨員犧牲了……他呀,他沒有保衛住延安……永遠難過……”這是輕機槍射手李江國的喊聲。

    哭聲變成喊聲,喊聲變成一片宣誓聲。

    大風越刮越大,宣誓聲也越來越高。

     張培說:“同志們,不要難過,不要流淚,聽我說。

    同志們!我們愛黨中央和毛主席,我們就應該……”戰士們一哇聲地喊:“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喊聲像滾雷一樣響。

    山頭上、溝渠中滾轉的大風,把這吼聲帶到遠方去了。

     張培說:“同志們!沒有必要,我們是不死守一城一地的……隻要我們把敵人的有生力量消滅了,延安能收回來,西安也會解放。

    美國走狗蔣介石匪徒侵占延安,這不是他們的勝利,而是他們更快地走向死亡……同志們!不要傷心,不要落淚,而要磨快刺刀,磨快刺刀……”他的話音沒落點,二班長馬全有舉起槍,說:“教導員! 我們發誓,……我們發誓:我們戰到最後一個人也要收複延安!” 戰士們紛紛舉起槍,呼喊着…… 開會中,一班長王老虎,背靠土坎抱着槍,不聲不吭。

    散會了,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蹲在那裡。

    馬全有拉了他一把,說: “老虎!走吧。

    ”王老虎慢騰騰地站起來,還是半個字不吐。

    馬全有還想問老虎幾句話,但是他知道,王老虎是什麼也不會說的。

    因為,王老虎是最能把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裡的人。

    
第二天晚間,團參謀長衛毅和一營教導員張培,在各連隊巡轉。

    他們從二連駐的一排窯洞走出來,下了山坡,順山溝的小溪流朝前走去。

     乍地,一個人從身後趕上來,喊:“報告!” 張培回頭看,天黑得分不清眉眼。

    但是,張培從那敦實的身影上,認出了這人是第一連老炊事員孫全厚。

     張培問:“老孫,你有什麼事?” “教導員,”老孫咽了一口唾沫。

    “教導員,你說,我隻能拿菜刀?我嘛,能當戰鬥員。

    指導員跟同志們都說我年紀大了,五十七歲就算……教導員……我……我好賴也是個黨員……我就是八十歲……目下,大夥都下決心保衛黨中央和毛主席,我要到班裡去。

    隻要我親手殺死幾個敵人,就不枉黨和毛主席教育了我一場,我死也甘心!” 張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背着手,右腳輕輕地在地上磨蹭着。

     衛毅走到老孫跟前,說:“老孫,你有一片忠心。

    這哪,黨是知道的。

    但是做飯也是不能少的工作!” 老孫難受地低下頭,說:“我心裡……”張培拉住他的手,說:“老孫,你的想法很對。

    人要活得有出息,就應該站在鬥争的最前頭。

    這站在最前頭的人,有的拿着機關槍,有的拿着鍋鏟子。

    懂我說的意思嗎?好,你回去休息吧!” 老孫說:“對。

    教導員……我……”他猶疑了一陣,磨磨蹭蹭轉過身,走開了。

     衛毅和張培肩并肩在山溝中的小路上走着,不聲不吭。

    他倆帶着一種感動的心情尋思老孫剛才的請求。

    老孫的話音,在他們耳邊響着;老孫的形樣,老是出現在他們眼前。

     他倆向吐出燈光的窯門口走去。

    那裡傳出了激烈的講話聲。

    他倆走到窯洞門口,看見周大勇站在窯洞外的牆邊,像在思量什麼。

     張培問:“周大勇,你們開什麼會?” “支部大會。

    ” 張培伸頭沖窯裡看,隻見指導員王成德正發言。

    他扭頭問:“你為什麼站在外頭?” 周大勇沒有吭聲。

    他知道我軍确實退出延安好幾天了,可是他總覺得這個消息是不真實的。

    有時候,他腦子裡茫茫糊糊的,像是正在若睡若醒的時候,做什麼惡夢一樣。

     張培說:“同志,戰争是要長期打下去的,我們還要忍受很多艱難苦處哩!” 周大勇聲音有點顫動地說:“教導員,道理我統明白,可這一口氣下不去……要是敵人把我們打敗了……那就認輸吧……可是,不是這麼回事呀!延安,那是我們黨中央和毛主席住的地方……”衛毅問:“周大勇,依你說,怎麼辦呢?我們豁出來硬拼? 目前西北戰場上,敵人動員了幾十萬兵力,我們隻有兩萬幾千人。

    敵人是美械裝備。

    我們呢?拿步槍來說,有日本鬼子的‘三八式’,有閻錫山的‘太原造’。

    每個戰士隻有幾發子彈。

    一句話:目前我們還隻能靠步槍、刺刀、炸藥、手榴彈和現代化裝備的敵人拼命;而且我們用的這些武器,還靠從敵人手裡奪取哩。

    依我說,你還是耐心做工作,反複給戰士們解釋:隻要我們能不斷地消滅敵人有生力量,那往後的事情就好辦了哪!周大勇,你們要抓緊時間做工作,我們馬上就要打仗!” 周大勇一聽說馬上要打仗,精神一振,忙說:“當真?” “當真,明天下午就行動。

    ”
西北野戰軍的主力部隊,隐蔽在青化砭東西兩面大山背後的深溝裡。

     幹部們成天都去青化砭左右的山頭上看地形;有少數部隊在山頭上做工事。

     團長趙勁率領三十多個幹部,一會兒從這個山頭爬到那個山頭,用望遠鏡四處觀察;一會兒把地圖鋪在地上,幹部們圍成一個圈,商量着怎樣部署,怎樣出擊。

     衛毅講了些什麼話以後,大家都連連點頭說:“這真是一個伏擊的好地方。

    ” 一營長劉元興接住衛毅的話尾,說:“可不是?這就是青化砭。

    你們看,這簡直是打上燈籠也找不着的好地形!敵人隻要鑽進來,我們一把就能全部撈住它。

    妙!妙!” 青化砭在延安東北六七十裡的地方。

    鹹榆公路從延安向東伸去五十多裡到了姚店子村,再由姚店子村折轉向北伸入這“青化砭”的小山溝裡。

    這一條溝是東西兩條山夾着一條小河,公路和小河平行。

     趙勁率領幹部們爬過了幾個山頭。

    他又把作戰地圖鋪在地下,低頭沉思。

    幹部們圍在趙勁周圍,彎下身子,盯着地圖。

     趙勁揀起一根小樹枝,指着地圖,講着預定的兵力部署的情況:“同志們,我們的部隊擺在這周圍的山上。

    敵人進了伏擊圈青化砭地區,北面堵擊敵人的部隊打響以後,兄弟部隊從兩面夾擊。

    我們這個團的任務是:堵住敵人的屁股,斬斷敵人退路,保證我主力部隊全殲敵人的三十一旅。

    ”他的眼光掃過幹部們的臉,又說:“整個陣勢就是這樣。

    ” 幹部們看着周圍的山頭,有的人想着趙團長說的話;有的掏出日記本用筆寫着什麼;有的在低聲議論: “這一條口袋哪,蠻好!敵人要鑽進來就準‘報銷’了他。

    ” “可是敵人準往裡鑽嗎?” 劉元興說:“誰又不是算卦的,不過敵人可能來就是咯!” 趙勁說:“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來!”他又把敵情介紹了一番:胡宗南匪徒占領延安以後,八面威風,瞎沖冒撞,大喊大叫,要找我主力“決戰”。

    敵人把延安西北安塞川我們誘擊的小股部隊,當成我軍的主力部隊。

    于是,昨天敵人五萬多人,向安塞縣進攻,去“撲滅”我軍主力。

    同時,敵人又派出三十一旅等部為右翼,向青化砭地區搜索前進,這支部隊當日進到延安東川四十裡的拐茆村一帶,離我軍預備伏擊的這個青化砭隻有二三十裡。

     趙勁講到末了,說:“同志們,這樣,我們讓敵人服從了我們的指揮。

    現在我們的中心任務就是:把上級的意圖變成戰士的決心,把戰士們的決心變成勝利。

    ” 看外表,趙勁是個長期過慣嚴格的軍隊生活的人。

    不管什麼時候,他的皮帶綁帶都紮得很整齊;身子挺得直铮铮的。

     他負過十次傷,失血多,瘦棱棱的臉有些黃。

     猛然,趙勁指着東面的山坡,說:“看!七○一①來咯。

    ” 幹部們順着他的手看去,隻見陳旅長帶着五六個幹部從山坡走上來。

     旅長頭上冒着汗氣,大概他跑了很多山頭。

    他以軍人慣有的敏捷,拿起望遠鏡向周圍看。

    他看見青化砭西面山頭上,兄弟部隊的幹部三三兩兩的也在看地形。

    看了一陣,他把望遠鏡的皮帶挂在脖子上,讓鏡子吊在胸前,對身旁的通訊員們嚴厲地喊:“要注意隐蔽,你們都擁到這裡幹什麼?” 陳旅長背着手,望着趙勁和幹部們,說:“這頭一炮一定要打響,一定要把敵人的威風壓下去。

    ”他把鏡子交給警衛員,拍了拍身上的土,又問:“趙勁!地形摸得怎麼樣?” 趙團長端铮铮地站在旅長身邊,思量了一下,說:“初步摸了一下。

    另外,拉了些部隊上來開始做工事了。

    ” 陳旅長問了問團的火力陣地和兵力部署的準備情形,又對身邊的一個幹部說:“你們團的任務搞清了麼?好,你來複誦。

    ” 那個幹部說:“敵人進了伏擊圈,前面打響,我們就不顧一切地斬斷敵人的後路,捆住‘口袋’口。

    ”他指着左前方補充了一句:“堵住敵人進來的那個溝口。

    ” 陳旅長望着左前方,足有四五分鐘。

    又問旁邊一個幹部;“你們最好的出擊道路在哪裡?” “過這正前方這個山峁,一直就戳下去啦!” 陳旅長想了一陣,問:“你親自去看過的嗎?” “這好複雜呀,一眼就看透了。

    ” “這樣簡單?我要親自去看看。

    ”陳旅長瞅了趙勁一眼。

     “戰鬥中有些事情看來很簡單。

    但是,最簡單的事情也常常是最複雜最困難的事情。

    ” 趙團長,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正前方。

    他覺得旅長末了的一句話有些責備他的意味。

     陳旅長和幹部們上了另外一個山峁。

    他研究了團的迫擊炮陣地和重機槍掩體,還站在重機槍掩體中試着瞄準。

    他問: “趙勁,看來,這裡你還沒有檢查過?” “是的。

    ” 陳旅長轉身,問那些站在他身旁的幹部:“你們這些火器的任務是什麼?” 一個幹部回答:“報告!我們的任務是封鎖敵人進來的溝口。

    ” 陳旅長說:“可是站在這機槍掩體中,就根本看不見溝口啊!你們團裡一共有幾挺重機槍?多少子彈?” “全團共有四挺;每挺槍,平均三百五十發子彈。

    ” 陳旅長說:“瞎扯!四挺中還有一挺馬克沁不能用吧?” “對!” 陳旅長又問一個重機槍射手:“每挺重機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