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書後集卷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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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人。

    榆林為天下勁兵處,頻年饷絕,軍士饑困;而殚義殉城,志不少挫。

    阖城男子婦女,無一人屈節辱身者。

    自成遂屠榆林,髫寸不留。

     ·朱三樂,西北人;為總兵官,鎮守宣府。

    闖賊至,揚言降者不殺。

    百姓萬餘人,向轅門哀告,請獻冊投降,以救一城生命;三樂堅執不肯,據城死守。

    一日巡城,指紅裔大砲曰:『汝曹能發一砲,我死亦甘心』?衆不應。

    三樂自起舉火,兵民自後掣之;三樂憤甚,拔佩刀自刎。

     ·李守鑅,龍骧衛指揮使,為居庸昌平總兵官。

    闖賊破居庸關,守鑅提戈出曰:『吾不殺盡死賊,誓不生還』!沖入其陣,抵死格鬥,殺傷數百人;為亂賊所殺。

     ·馬岱,山西人;為總兵官,守居庸關。

    流寇至柳溝——柳溝天塹,百人可守,竟不設備,總兵唐通、太監杜之秩迎降,撫臣何謙僞死私遁。

    岱勒馬,馳至其家,先殺妻子、後殺妾媵,策馬至山海關,與賊死戰;力竭,死之。

     ·崔文榮,山西人,為武昌參将。

    獻賊将犯武昌,議撤江上兵,撄城守。

    文榮曰:『守城不如守江,守江不如守漢;磨盤、煤炭諸洲淺不過馬腹,縱之飛渡而撄城坐困,非策也』!議者不從。

    賊果從煤炭洲而渡,直逼城下;文榮禦之,小有斬獲。

    賊攻武勝門,文榮率諸軍拒之,多殺傷。

    次日,楚府新募兵為賊内應,開門迎賊。

    文榮躍馬持矛大呼,手刃三賊;賊圍住,攢矛刺之,洞腋死。

     ·劉忠嗣,後衛人;指揮同知,英勇有志略。

    聞寇氛,即留心城守。

    及賊至城下,力不能支;忠嗣先令妻女自缢,仍登陴抗賊。

    及破,明叛将謝嘉福執之,索印于其宅。

    忠嗣怒叱,奪其刀,手刃兩賊;被衆縛去,遂肢解之。

     ·賀贊,保定衛人;京營副總兵。

    生平以義俠聞。

    父總兵虎臣征西被圍,讚率壯士五十騎出入圍中,敵莫敢撄。

    莅京營,常以忠義勵士卒。

    寇入居庸,六大營皆安列城外,望風投順;讚獨率所部迎擊于高梁橋,賊奮勇亂射,讚與馬俱死河之上流。

     ·丁啟宗,紫荊參将。

    賊檄到之日,到處開門迎降;行牌紫荊取印。

    啟宗憤然,批其牌曰:『我隻有「平寇印」一顆,再無别印』。

    遂迎戰于塔鴉驿。

    力盡,被縛,至死不屈;衣盡裂,豎其體曰:『我丁啟宗也』。

     ·劉國能,初名闖塌天,與李自成同為賊。

    事母至孝,母以其為賊,不樂;國能請自拔歸明。

    乃詣豫撫常道立投誠,道立招撫之;從左良玉殺賊,招降射塌天李萬慶等賊四千餘人,屢有戰功。

    楊嗣昌命國能守葉縣,闖賊破葉,國能自刎死;其妻先死。

    其子方八歲,闖賊入城,抱置膝上,欲收養之,不從;自解所佩小刀,亦刎死。

     ·王國昌,陝西泾陽諸生。

    少談兵,每下榻讀書,辄以器盛兩米稃身傍,以兩手砻插之,令肌理堅健。

    習槊為文,得意時或起舞;或一弄槊,憤則狂叫,躍起七、八尺:同學者苦與為鄰。

     時流寇老■〈犭回〉■〈犭回〉初起,道梗,嘗護巡撫李喬子歸應天;遇賊辄敗之,稱「租公兵」雲。

    蓋國昌行兵盛氣,行陣每不裹甲;而弟祚昌沈細,嘗佐國昌出,止其輕戰,故所向無失。

    久之,賊大隊踵至。

    國昌輕裹疾起,提五百步兵出;諸壁不敢進,國昌獨馳深入。

    祚昌促及,遙呼:『莫進!進必遇伏』!國昌不聽。

    追二十餘裡,果遇伏。

    祚昌奮殺賊百餘人,陰澤被圍,賊益至;兄弟突圍出,祚昌殿。

    當追,而國昌身不被甲,竟受一矢洞脅,不起。

    道路嗟歎曰:『此儒生死王事者也』! 石匮書曰:餘讀「離騷」「山鬼」、「國殇」與「雲中君」、「河伯」、「洛神」同列九歌,誠見彼豪人烈士,戰死沙場;無定河邊之骨,真與草本同香!而古戰場之血,化為馬燐,其光燄尚在也。

    自闖、獻跳梁,峨冠大纛開門迎賊者,不知凡幾;而世有阖室自焚、挺戈戰死——如周遇吉、尤世威諸君子者,又皆一二不讀書、不識字之人為之;天下人亦何貴乎讀書識字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