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管仲以其君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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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管仲,齊使者慌忙闖入魯庭,奏道:“寡君欲親戮一管仲,若不生得示戮于群臣之前,猶之未得,請生付小臣如齊。

    ”莊公不得已,使吏鞟其拳,膠其目,盛以鸱夷之器,差一官并役夫送管仲至齊。

    那班役夫之中有一二個解音律的,将管仲之事編做一隻歌兒,連聲接唱,雖無白雪之調,盡有薤露之遺。

    那管仲在檻車中聽了歌聲,激楚悠揚,禁不住淚下如雨,又恐魯君悔而追殺之,欲速入齊邦,因向役夫說道:“我為汝唱,汝為我和,何如?”役夫道:“甚好。

    ”管仲欲寫其懷,即随口唱道: 餘生不辰兮,遭俘囚。

    空抱志兮,橫秋歲月兮。

    悠悠今往兮,何以雪吾生之羞。

    但倚劍兮,悲感而心憂。

     其時管仲唱一句。

    衆役夫依了他,也和一句。

    果然是長歌可以當哭,役夫行路忘其怠倦,不覺已到齊都。

    使者報與桓公,桓公見管仲到了,心中大喜,親自迎至堂阜,脫其桎梏,待以厚禮,拜為上卿,授之國政。

    桓公此時新登國位,又經大亂之餘得了管仲,如鳥生翼,如魚遇水,國中日漸富強。

    管仲與大谏官鮑叔牙、大行人隰朋、大司田甯戚、大司馬王子城父、大司理賓胥無這五個人同心輔佐政事,連五家之兵,定四民之居,設輕重魚鹽之利,以養瞻貧窮,錄賢能,反侵地,重币聘,親諸侯,齊國之人大悅。

    桓公在位二年,興師伐郯。

    隻因桓公出亡之時路經于郯,郯子不以禮相待,及至入正大位,諸侯皆來慶賀,郯子又不肯來,所以興師伐之。

    到了五年,管仲又随桓公會魯莊公于柯,今東阿邑地方是也。

    那時魯有侍臣曹沫相從,正欲設盟,曹沫手持匕首,将桓公劫住高壇之上,說道:“速反魯侵地,若有一聲不肯,吾當以匕首洞汝之胸。

    ”桓公懼死,連忙許之,既而悔之,欲無與魯地,且要殺曹沫。

    管仲道:“被劫而許而背信殺之,是棄信于諸侯,以失天下之援,如何可有此心?”桓公隻得遂與曹沫三敗所亡之地,諸侯聞之莫不歸附。

    七年,管仲又從桓公會盟于甄。

    其時威名大著,伯業始成,皆藉管仲一匡九合之功。

    後來桓公凡有會盟聘問,征伐救援,莫不請命于管仲,然後施行。

    及至即位以來,年年征伐,常常會盟,不可盡述。

     獨有二十九年,桓公統諸侯之師伐楚,楚成王亦興師問道:“今日伐楚何名?”管仲對道:“昔太保召康公向我先君太公命道,五等諸侯九州之伯,汝實征之,賜我先君所踐履之境,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

    爾居荊州,例有包茅之貢,爾竟不入。

    王祭不供,無以縮酒,寡人所以特來征問。

    昭王南征不複,寡人所以遂至膠州。

    ”這兩句是伯者假義之所在。

    楚成王聽見管仲言詞甚正,便應道:“貢之不入,寡人之罪也,敢不供命?昭王不複,非楚之過也,君其問諸水濱。

    ”那時楚國鸷悍,見了管仲在師,少覺折其鋒,乃遣其大夫屈完來盟,自後貢問不絕,各國諸侯誰敢不來納款、通和,推尊桓公做了盟主。

    又過了五六年,齊國之伯愈盛,又會諸侯于葵丘,築起十餘丈一個高台,殺牲歃血,出師舉義。

    周天子大喜,遠使宰孔賜胙,不免夜駐曉行,力到齊都,恰好桓公與諸侯高會。

    正是: 君恩重伯國,賜胙自天來。

     宰孔至葵丘,将敕書開讀道:“子一人之命,有事于文武,使孔緻胙,且有别命,以爾自卑勞,實謂爾伯舅無下拜之禮。

    ”桓公密與管仲謀,管仲對道:“為君不盡君道,為臣不盡臣禮,亂之本也。

    ”桓公甚懼,出對宰孔說道:“天威不違顔咫尺,小白予敢承天子之命無下拜。

    恐隕越于下以為天子羞,敢不下拜。

    ”那各國諸侯看桓公拜于壇下,受胙于壇上,個個稱羨不已。

    桓公任管仲數十年,見他材能無比,事事周備,遂至伯天下,有莫大功勳,尊為仲父。

    奪伯氏大夫所骈邑三百家,賜與管仲。

    管仲富貴已極,累業建功。

    建了丞相府,造了三歸之台,廣貯燕姬趙女,翠繞珠圍,受用不盡。

    返思當年未遇,若非鮑叔知交焉得今日,嘗時說道:“吾始困時與鮑叔為賈分财多自與,鮑叔不以我與貪,知我貧也。

    吾嘗為鮑叔謀事而屢困窮,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我時有利不利也。

    吾嘗三仕三見逐于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

    吾嘗三戰三北,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

    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就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于天下也。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

    ”及管仲殁後,子孫世祿于齊,有封邑十餘世。

    後人作詩二絕為證。

     其一:伯業巍巍萬祚留,匡時偉略冠群侯。

    紛紛碑口争傳誦,丞相當年曾射鈎。

     其二:隻今管鮑擅奇勳,須信高才自轶群。

    不是金分蘭臭合,何從挾策伯齊君。

     總評:嗟乎!交情至今日,不忍言矣。

    觀管、鮑之相與,如手如足,洵非常人。

    所可幾及,有心者豈不慨然。

     又評:古人雲:世人結交須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

    斯二語今取誦之,令我推心痛哭,感慨淋漓。

    安得管、鮑複生,為之把臂立名,一洗時交陋習邪。

    然而桓公亦非庸主,人慎毋以伯者而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