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紅樓夢》人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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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大用,關鍵時候又有氣節,在國難時可以做良臣,在家貧時可以當賢妻。

    和黛玉不同,曹雪芹除了講她博古通今,講她文才快捷之外,廢很多筆墨寫她俗世的智慧。

    她知道當票,她知道畫畫要用生姜和醬,她知道怎麼樣奉承老太太和娘娘。

    這些都讓我想起賈母,她們其實是一種女人,她們更加适合在群體中生活,她們踩得穩左右搖擺的跷跷闆,有她們的地方就有穩定踏實,連帶日子都是熱氣騰騰的,這說到底是種母性的體現。

    寶钗身上有不同于她這個年齡才有的成熟,相比之下,寶黛二人是拒絕長大的。

    有人很不喜歡寶钗的城府,我卻很欣賞。

    這跟現實生活中一樣,大家都知道單純是件好事,但卻都希望自己變得聰明圓潤。

    而寶钗的城府還是不脫少女的可愛和天性中的渾厚,有人說她是大觀園裡的陰謀家,危言聳聽了。

    這樣的女子其實是鎮家之寶,賈母之後她完全有能力執掌那個住滿猢狲的大樹。

    而黛玉是享受階級,隻适合藝術地活着,最後藝術地死去。

     警幻仙子看見寶玉,說他是古今第一淫人,把寶玉吓得夠嗆。

    警幻寬慰他說,别怕了,你隻是意淫而已。

    “意淫”這個詞應當是《紅樓夢》提出的,在此之前,大部分男人對女子隻有兩種态度:一種是授受不親,那是對嫂子;另一種是狎玩亵弄,那是對妓女,賈珍、賈琏、賈蓉等都是這種态度。

    在他們眼中,天下女子分為兩類,能碰的,不能碰的。

    而到了賈寶玉這裡,又多出另一種态度,意淫。

    對女子,除了肉體上占有,還可以精神上欣賞而後呵護。

    至于現在,“意淫”已經不是什麼好詞了。

    而對于女子來說,“被溫柔地呵護着”是她們生機盎然的必要條件,寶玉無疑是在天性中帶來這種得天獨厚的氣質,所以身處溫柔鄉中,而左右逢源。

    賈政拿了棍子去打,“打死這個不肖子算了”,也是怕他流入色鬼一黨,其實以賈政的老派文人,是理解不了自己兒子的獨特審美傾向的。

     但寶玉絕非一個徹底的意淫主義者,他身上總有些賈府公子哥的習氣,所以要跟襲人初試雲雨情,又跟碧痕不清不楚,更别說明目張膽調戲金钏了。

    甚至在他八九歲的時候還做過關于秦可卿的春夢。

     可卿是個很有趣的角色,寶玉就是在她房中做了一個稀奇古怪的春夢,而這個夢竟成為全書的總綱。

    在夢中寶玉跟一個叫可卿的人發生關系,而可卿本身又跟自己的公公有些首尾,透着那麼點水性楊花,很多人因此斷定那場夢其實暗寫可卿對寶玉的性引誘。

    這樣的說法是有些吓人的。

    紅學家們研究《紅樓夢》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其實曹雪芹不是孔夫子,哪裡有許多微言大義?寶玉做了一個很正常的夢,大概每個小男孩在往青春期過渡時都幻想過一個成熟女性的指引,所以作者隻是寫了一點少男之心的體會,我不大知道小男孩的心理,但夢中的可卿和現實中的可卿明顯是不同的,夢中的可卿身兼黛玉寶钗之美——這擺明是寶玉自己的臆想了,夢外的可卿雖然很美,但既不像黛玉又不像寶钗,說可卿引誘人家,實在是委屈可卿了。

    而且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婦伺候公公、伺候丈夫還不夠,哪根筋搭錯了,要會去引誘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當然,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大概跟走在大街上,突然被高壓線電死的幾率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