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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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克開車載湯姆去柏林的十字山區,說車程不到十五分鐘。

    彼得出了門,答應淩晨一點左右回到艾瑞克的公寓。

    湯姆跟他講過,如果能早點出發去盧巴斯,将感激不盡。

    就連彼得自己也承認開車加上找路,可能要花一小時。

     艾瑞克把車停在一條陰暗的街道上,那裡有一棟紅褐色、四五層樓高的舊公寓,緊挨着一間大門敞開的街角酒吧。

    幾個野孩子跑過來要錢,艾瑞克趕緊往口袋裡掏,說要是不給他們幾個子兒,自己的車恐怕會遭殃。

    男孩看起來八歲左右,女孩也許十歲,嘴唇上胡亂抹着口紅,臉頰塗了腮紅,穿一條拖地的袍子,樣子像是用褐紅色窗簾和别針改成的晚禮服。

    湯姆一開始還以為小女孩隻是偷了媽媽的化妝品和衣服,後來才意識到她的打扮别有深意。

    小男孩濃密而蓬松的黑發被剪得一撮一撮,烏黑的眼睛呆滞無神、難以捉摸,突出的下嘴唇似乎在向周圍的世界表示蔑視。

    男孩把艾瑞克給女孩的錢裝進兜裡。

     &ldquo男孩是土耳其人,&rdquo艾瑞克壓低嗓門說,鎖上車門,指着兩人要進去的那扇門,&ldquo他們居然不識字?不應該呀。

    他們會講流利的土耳其語和德語,卻一個字都看不懂!&rdquo &ldquo那女孩呢?她看起來像德國人。

    &rdquo小女孩金發碧眼。

    這個奇怪的二人組還站在艾瑞克的車旁,盯着他倆看。

     &ldquo噢,是德國人,沒錯。

    雛妓,他負責拉客&mdash&mdash要不就是在學着拉客。

    &rdquo 嗡嗡的門鈴聲後,大門打開,他們走進去,順着燈光昏暗的樓梯爬了三層。

    大廳的窗戶髒得連陽光都照不進來。

    艾瑞克敲了敲一扇深褐色的門,門上的油漆到處裂開口子,像是被人拳打腳踢過。

    咚咚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艾瑞克對着門縫說:&ldquo是艾瑞克。

    &rdquo 門開了,一個又高又壯的男人開了門,招呼他們進去,嘟嘟囔囔地說着德語,聲音很低沉。

    又是個土耳其人,發色再深的德國人,也不會有這麼一張黑黝黝的臉。

    湯姆走進一股臭烘烘的氣味中,像是羊肉炖白菜。

    更糟糕的是,他們很快被領進廚房,那裡是臭味的源頭。

    幾個小孩在鋪了油氈的地闆上玩耍,一個老婦人站在爐子前緊張地攪着一鍋菜,她的腦袋很小,灰發稀疏蓬松。

    她應該是奶奶,也許是德國人,因為看起來不像土耳其人,但湯姆分辨不出來。

    艾瑞克和那個壯漢坐到一張圓桌旁,他們也招呼湯姆坐下,湯姆隻好猶猶豫豫地照辦,希望能從兩人的聊天中找到樂趣。

    艾瑞克來這兒做什麼?艾瑞克滿口俚語,加上土耳其人胡亂拼湊的德語,湯姆一句也聽不懂。

    他們聊着數字:&ldquo十五&hellip&hellip二十三&rdquo,還有價錢,&ldquo四百馬克&hellip&hellip&rdquo十五個什麼?湯姆想到艾瑞克曾經說過,土耳其人為柏林的律師們充當中介,替巴基斯坦人和東印度人簽發許可證,讓他們能留在西柏林。

     &ldquo我不喜歡這種煩人的小差事,&rdquo艾瑞克當時說,&ldquo但我要是不合作一點,自己也當個中介,哈奇就隻能當個臭移民,不能幫我做事兒了。

    &rdquo沒錯,僅此而已。

    一些移民連本國的語言都讀不懂,也沒有任何專長,通過秘密渠道從東柏林跑到西柏林,再由哈奇領他們去找律師。

    隻要他們聲稱遭受&ldquo政治迫害&rdquo,就能在長達數年的調查期間領取西柏林的救濟金。

     哈奇不是個全職騙子,就是個無業遊民,或者兼而有之,不然這個時段怎麼會待在家裡?他看起來不滿三十五歲,強壯得像頭牛,腹圍早就超過腰圍,隻好在腰間系了一條繩子把褲子拎起來,露出幾顆解開的紐扣。

     哈奇端來他口中的自釀伏特加,問湯姆是想喝伏特加,還是想喝啤酒?嘗了一口伏特加,湯姆選了啤酒。

    端來的啤酒裝在一個半空的大瓶子裡,寡淡而溫熱。

    哈奇去另一個房間拿東西。

     &ldquo哈奇是個建築工人,&rdquo艾瑞克對湯姆說,&ldquo因為工傷在家養病,再說他也喜歡領&mdash&mdash失業救濟金。

    &rdquo 湯姆點點頭。

    能領失業救濟金是好事。

    哈奇拿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