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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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膝蓋纏了繃帶，藏在米色的長襪或者連褲襪裡。
&ldquo你好嗎，親愛的安奈特太太？&rdquo湯姆伸出胳膊摟着她的腰。
她回答說很好，假裝吻了他一下，然後急匆匆地穿過碎石路，從海洛伊絲手中接過行李。
雖然扭了膝蓋，安奈特太太堅持要把行李箱提上樓去，一次提一個，湯姆也沒有阻攔，反正她喜歡就好。
&ldquo總算回家了！&rdquo湯姆環顧客廳，見桌上擺好了午餐的餐具，大鍵琴還在，壁爐上方還是那幅德瓦特的僞作。
&ldquo皮爾森家有一幅《彩虹》，我跟你提過嗎？是&mdash&mdash很好的德瓦特作品。
&rdquo &ldquo真的&mdash&mdash嗎？&rdquo海洛伊絲的語氣中帶着嘲諷，也不知她是否聽說過那幅畫，還是她懷疑那壓根就是個假貨？ 湯姆無法分辨。
但他臉上露出輕松愉快的笑容。
安奈特太太一手扶着欄杆，小心翼翼地走下樓。
幸好他幾年前就勸安奈特太太别再給樓梯打蠟了。
&ldquo那孩子死了，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開心呢？&rdquo海洛伊絲用英語問。
安奈特太太正去搬第二個箱子，沒有注意他們。
海洛伊絲說得沒錯。
湯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開心。
&ldquo也許我還沒弄明白這件事。
發生得太突然了&mdash&mdash每個人都很震驚。
法蘭克的哥哥約翰尼也在那兒。
因為那個姑娘，法蘭克一直心情不好。
我跟你提過。
叫特瑞莎。
再加上他父親去世&mdash&mdash&rdquo湯姆不能再多說了。
老約翰·皮爾森死于自殺或者意外，他隻能這麼對海洛伊絲說。
&ldquo但也太可怕了&mdash&mdash才十六歲就自殺！聽說了嗎，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自殺？我經常在報上讀到。
&mdash&mdash要不要來點？或者别的？&rdquo海洛伊絲給自己的酒杯裡倒滿畢雷礦泉水，問湯姆喝不喝。
湯姆搖搖頭。
&ldquo我去洗個臉。
&rdquo他朝樓下的衛生間走去，途中掃了一眼電話桌上的四封信，是昨天和今天送來的。
留着以後慢慢看吧。
午餐時，湯姆向海洛伊絲描述皮爾森家位于肯納邦克波特的宅第，還提到那個叫蘇西·舒馬赫的老用人，說她性格古怪，是家裡的管家，也充當孩子們童年時的家庭教師，因為心髒病發作而卧病在床。
在他的口中，那棟宅子奢華而陰郁，不過事實的确如此，至少他有這種感受。
海洛伊絲微微皺起眉頭，看得出來，她知道湯姆并沒有講出實情。
&ldquo你當天晚上就走了&mdash&mdash男孩死的那天？&rdquo她問。
&ldquo嗯。
我留在那兒也幫不上忙。
葬禮&mdash&mdash大概兩天後才舉行。
&rdquo說不定就是今天，星期二。
&ldquo你也沒心情去參加葬禮，&rdquo海洛伊絲說，&ldquo我知道你很喜歡他，對吧？&rdquo &ldquo對。
&rdquo湯姆總算能從容面對海洛伊絲了。
給像法蘭克那樣的年輕人指引成長之路，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嘗試過，卻失敗了。
也許有一天他會向海洛伊絲承認自己的失敗。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這麼做，因為他永遠不會告訴她是男孩把自己父親推下了懸崖，而這才是他自殺的主要原因，比失去特瑞莎的愛更重要。
&ldquo你見過特瑞莎嗎？&rdquo海洛伊絲問。
她已經叫湯姆詳細描述了莉莉·皮爾森這位息影的女演員如何嫁入富豪之家，還有那個殷勤的泰爾·史蒂文斯，湯姆覺得他倆早晚會結為夫妻。
&ldquo沒，我沒見到特瑞莎。
我猜她住在紐約。
&rdquo特瑞莎恐怕不會參加法蘭克的葬禮，但那有什麼關系？對法蘭克來說，特瑞莎隻是一個念頭，捉摸不透，所以她還是像法蘭克寫的那樣，&ldquo永遠&rdquo捉摸不透吧。
吃完午餐，湯姆上樓去看郵件，拿出行李。
又是巴克馬斯特畫廊的傑夫·康斯坦從倫敦寄來的信，湯姆掃了一眼，信上說一切順利，新消息是佩魯賈的德瓦特美術學院換了經理，是兩個從倫敦來的很有藝術天賦的年輕人（傑夫寫了他們的名字），兩人提出購買美術學院附近的房子，改建成學生旅館。
傑夫問湯姆覺得是否可行，問他是否知道位于美術學院西南方向的那棟房子。
兩個年輕人會在下一封信中把照片寄來。
傑夫寫道： &ldquo這意味着擴大經營，聽上去很不錯，你覺得呢，湯姆？除非你有關于意大利國内形勢的内幕消息，認為不宜購買該處房産。
&rdquo 湯姆哪有什麼内幕消息。
傑夫覺得他是天才嗎？湯姆同意這個收購計劃。
擴大經營，挺好的，改成旅館。
美術學院大部分的收入都來自旅館。
德瓦特若是泉下有知，肯定會覺得丢臉。
他脫掉毛衣，慢慢走進藍白相間的浴室，把毛衣扔到身後的一把椅子上。
他幻想木蟻們感受到他的腳步聲，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
他一進門就聽見木蟻的聲音了嗎？他把耳朵湊到木闆側面，果然聽見了！它們沒有停手。
耳畔響起微弱的呼呼聲，聽得越久，聲音越大。
這些猖獗的家夥居然還在！一件疊好的睡衣放在木闆上，湯姆看到從上一層木闆底部飄落的紅褐色粉末在睡衣表面堆起一座小金字塔。
它們在建造什麼？床鋪？還是儲卵室？這些小木匠有沒有群策群力，用唾液和木屑在裡面搭一個小書櫥，或者是小紀念碑，展現它們的高超技藝和頑強的生存意願？湯姆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是不是瘋了？ 湯姆從箱子角落拿出那個柏林熊，輕輕拍了拍它身上的毛，放在書桌後方的幾本字典旁。
小熊的腿彎不了，隻能坐不能站，一對明亮的眼珠望着湯姆，開心得跟它在柏林時一樣。
湯姆也朝它微笑，想起&ldquo一馬克擲三次&rdquo的情景。
&ldquo從今往後，你會有一個美好的家。
&rdquo湯姆對小熊說。
他要去沖個淋浴，倒在床上，讀剩下的信。
盡快讓一切恢複正常，現在是法國時間兩點四十分。
湯姆确信法蘭克今天會下葬，但他不想知道是什麼時候，因為對法蘭克來說，時間已經不重要。
&ldquo你好嗎，親愛的安奈特太太？&rdquo湯姆伸出胳膊摟着她的腰。
她回答說很好，假裝吻了他一下，然後急匆匆地穿過碎石路，從海洛伊絲手中接過行李。
雖然扭了膝蓋，安奈特太太堅持要把行李箱提上樓去，一次提一個，湯姆也沒有阻攔，反正她喜歡就好。
&ldquo總算回家了！&rdquo湯姆環顧客廳，見桌上擺好了午餐的餐具，大鍵琴還在，壁爐上方還是那幅德瓦特的僞作。
&ldquo皮爾森家有一幅《彩虹》，我跟你提過嗎？是&mdash&mdash很好的德瓦特作品。
&rdquo &ldquo真的&mdash&mdash嗎？&rdquo海洛伊絲的語氣中帶着嘲諷，也不知她是否聽說過那幅畫，還是她懷疑那壓根就是個假貨？ 湯姆無法分辨。
但他臉上露出輕松愉快的笑容。
安奈特太太一手扶着欄杆，小心翼翼地走下樓。
幸好他幾年前就勸安奈特太太别再給樓梯打蠟了。
&ldquo那孩子死了，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開心呢？&rdquo海洛伊絲用英語問。
安奈特太太正去搬第二個箱子，沒有注意他們。
海洛伊絲說得沒錯。
湯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開心。
&ldquo也許我還沒弄明白這件事。
發生得太突然了&mdash&mdash每個人都很震驚。
法蘭克的哥哥約翰尼也在那兒。
因為那個姑娘，法蘭克一直心情不好。
我跟你提過。
叫特瑞莎。
再加上他父親去世&mdash&mdash&rdquo湯姆不能再多說了。
老約翰·皮爾森死于自殺或者意外，他隻能這麼對海洛伊絲說。
&ldquo但也太可怕了&mdash&mdash才十六歲就自殺！聽說了嗎，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自殺？我經常在報上讀到。
&mdash&mdash要不要來點？或者别的？&rdquo海洛伊絲給自己的酒杯裡倒滿畢雷礦泉水，問湯姆喝不喝。
湯姆搖搖頭。
&ldquo我去洗個臉。
&rdquo他朝樓下的衛生間走去，途中掃了一眼電話桌上的四封信，是昨天和今天送來的。
留着以後慢慢看吧。
午餐時，湯姆向海洛伊絲描述皮爾森家位于肯納邦克波特的宅第，還提到那個叫蘇西·舒馬赫的老用人，說她性格古怪，是家裡的管家，也充當孩子們童年時的家庭教師，因為心髒病發作而卧病在床。
在他的口中，那棟宅子奢華而陰郁，不過事實的确如此，至少他有這種感受。
海洛伊絲微微皺起眉頭，看得出來，她知道湯姆并沒有講出實情。
&ldquo你當天晚上就走了&mdash&mdash男孩死的那天？&rdquo她問。
&ldquo嗯。
我留在那兒也幫不上忙。
葬禮&mdash&mdash大概兩天後才舉行。
&rdquo說不定就是今天，星期二。
&ldquo你也沒心情去參加葬禮，&rdquo海洛伊絲說，&ldquo我知道你很喜歡他，對吧？&rdquo &ldquo對。
&rdquo湯姆總算能從容面對海洛伊絲了。
給像法蘭克那樣的年輕人指引成長之路，是一種新奇的體驗，他嘗試過，卻失敗了。
也許有一天他會向海洛伊絲承認自己的失敗。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能這麼做，因為他永遠不會告訴她是男孩把自己父親推下了懸崖，而這才是他自殺的主要原因，比失去特瑞莎的愛更重要。
&ldquo你見過特瑞莎嗎？&rdquo海洛伊絲問。
她已經叫湯姆詳細描述了莉莉·皮爾森這位息影的女演員如何嫁入富豪之家，還有那個殷勤的泰爾·史蒂文斯，湯姆覺得他倆早晚會結為夫妻。
&ldquo沒，我沒見到特瑞莎。
我猜她住在紐約。
&rdquo特瑞莎恐怕不會參加法蘭克的葬禮，但那有什麼關系？對法蘭克來說，特瑞莎隻是一個念頭，捉摸不透，所以她還是像法蘭克寫的那樣，&ldquo永遠&rdquo捉摸不透吧。
吃完午餐，湯姆上樓去看郵件，拿出行李。
又是巴克馬斯特畫廊的傑夫·康斯坦從倫敦寄來的信，湯姆掃了一眼，信上說一切順利，新消息是佩魯賈的德瓦特美術學院換了經理，是兩個從倫敦來的很有藝術天賦的年輕人（傑夫寫了他們的名字），兩人提出購買美術學院附近的房子，改建成學生旅館。
傑夫問湯姆覺得是否可行，問他是否知道位于美術學院西南方向的那棟房子。
兩個年輕人會在下一封信中把照片寄來。
傑夫寫道： &ldquo這意味着擴大經營，聽上去很不錯，你覺得呢，湯姆？除非你有關于意大利國内形勢的内幕消息，認為不宜購買該處房産。
&rdquo 湯姆哪有什麼内幕消息。
傑夫覺得他是天才嗎？湯姆同意這個收購計劃。
擴大經營，挺好的，改成旅館。
美術學院大部分的收入都來自旅館。
德瓦特若是泉下有知，肯定會覺得丢臉。
他脫掉毛衣，慢慢走進藍白相間的浴室，把毛衣扔到身後的一把椅子上。
他幻想木蟻們感受到他的腳步聲，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
他一進門就聽見木蟻的聲音了嗎？他把耳朵湊到木闆側面，果然聽見了！它們沒有停手。
耳畔響起微弱的呼呼聲，聽得越久，聲音越大。
這些猖獗的家夥居然還在！一件疊好的睡衣放在木闆上，湯姆看到從上一層木闆底部飄落的紅褐色粉末在睡衣表面堆起一座小金字塔。
它們在建造什麼？床鋪？還是儲卵室？這些小木匠有沒有群策群力，用唾液和木屑在裡面搭一個小書櫥，或者是小紀念碑，展現它們的高超技藝和頑強的生存意願？湯姆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是不是瘋了？ 湯姆從箱子角落拿出那個柏林熊，輕輕拍了拍它身上的毛，放在書桌後方的幾本字典旁。
小熊的腿彎不了，隻能坐不能站，一對明亮的眼珠望着湯姆，開心得跟它在柏林時一樣。
湯姆也朝它微笑，想起&ldquo一馬克擲三次&rdquo的情景。
&ldquo從今往後，你會有一個美好的家。
&rdquo湯姆對小熊說。
他要去沖個淋浴，倒在床上，讀剩下的信。
盡快讓一切恢複正常，現在是法國時間兩點四十分。
湯姆确信法蘭克今天會下葬，但他不想知道是什麼時候，因為對法蘭克來說，時間已經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