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劍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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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客,一命嗚呼,死在棧裡,不但房錢盡付東流,說不定還得貼上一副白皮棺材。

     他記得清清楚楚,他自己就拖欠過襄陽客棧半年房租,至今分文未還。

     這雖然隻是一件小事情,但這件事情卻還一直像影子似地在他心頭無法抹去。

     所以,他平時很不願意跨入這種小客棧,因為看到這種小客棧,就會使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進入劍王宮前後那段比一串臭魚頭還要令人嘔心的日子。

     麻金甲能夠入劍王宮,純屬偶然之機緣。

    他有一個表哥,雙方失去聯絡已達數年之久,有一天,兩人忽在華陰街上不期而遇,經過一陣寒暄之後,他才知道對方如今已是劍王宮的一名藍衣劍士。

    對方當時那一身光鮮的衣着,以及豪闊驚人的出手,使他感到非常羨慕,但是,為了某種原因,他當時盡管羨慕,也隻能羨慕在心裡。

     如以武功來說,他這位表哥,比他差遠了。

     他這位表哥既然都能被該宮起用為藍衣劍士,他自信如果他也能進入劍王宮,至少當一名紅衣劍士,應該不成問題。

     可是,他不敢存有這份奢想。

     他知道劍王宮是一處什麼地方。

    該宮起用一名劍士,絕不會來者不拒。

    為了該宮的聲譽和安全,最低限度該官也會查一查這個人的出身和曆史。

     他的出身和曆史,是不是經得起調查呢? 他自己心裡固然清楚,他的這位表弟,當然也很明白。

     他的一身武功是從雲夢大俠古雲清那裡得來的,但他卻并不是這位雲夢大俠的弟子。

     他隻是古府中的一名小厮。

     為人極其方正的雲夢大俠古雲清,一生隻做錯了一件事,他不該在垂暮之年,還讨進了一名如花似玉的姨太太。

     結果,這位姨太太進門不久,就跟府中一名俊秀的小厮句上了。

     這名小厮是誰,自屬不問可知。

     大約在半年之後,雲夢大俠去世了,死因在府中隻有兩個人心裡有數。

     雲夢大俠死去沒多久,他便和那小女人,卷起了府中細軟,以及雲夢大俠的一部武學秘芨,悄悄逃離了古府。

     他跟小女人勾搭完全出于那小女人的主動,他真正醉心的還是雲夢大俠的一身武功。

     兩人離開古府之後,便在嶽陽附近,賃了房子,隐居下來。

     一個練武的人,當然不宜過分接近女色,他為了練武的關系,不免于無意中冷落了那個小女人,但知那小女人不甘寂寞,竟又跟一個打魚的壯小夥子,席卷所有,再效紅拂。

     這下他仁兄可慘了。

     武功尚未練成,身上分文沒有,加上雲夢大俠門下弟子已經獲悉事件真象,正在四下追索他的行蹤,他迫不得已,隻好改名換姓,交易本來面目,到處過着偷雞摸狗的流浪生活。

     那時,他的表哥尚在洛陽一家镖局裡當镖師,他有時實在活不下去了,便跑到表哥那裡告貸。

     他因為這位表哥忠厚老實,所以他也不瞞他這位表哥,差不多什麼事他都在他這位表哥面前說了出來。

     他表哥除了勸他痛改前非,好好作人之外,也沒有什麼話說。

     以後,他便與這位表哥失去聯絡。

     想不到幾年未見面,他這位表哥竟已成為劍王宮的一名藍衣劍士,而他卻仍然潦倒如故。

     不錯,經過這些年來,他的一身武功已練得差不多了。

     可是,劍王乃何等樣人,他若是露出一身武學,難道以劍王那樣的人也會看不出他這身武學是從那裡來的嗎? 所以,當時他這位表哥隻要能給他三五十兩銀了,就已經夠他感激的了。

     除此而外,他還能奢想什麼呢?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對方竟提出建議,希望他也到劍王宮去充當劍士。

     他當時隻有苦笑。

     對方似已知道他的心意,便又說他在宮中人緣很好,如果是由他引薦進去一定是沒有什麼問題。

     他經過再三思考,最後覺得冒險一試也好,像這樣長年流浪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

     哪裡知道,那位劍王一看到他,便留下了好印象,隻随便問了幾句,就委他一個師爺的職位。

     以後,他戰戰兢兢的過了好幾個月,終于漸漸摸清了這位劍王的脾氣。

     換句話說,他已看出了這位劍王也是僞君子。

     這樣一來,他的雄心更大了。

     就在這時候,他想到了一件事。

    他若想從此飛黃騰達,他就必須保住出身之秘密,他不能讓别人從他卑微的出身看輕了他。

     如何才能保住他出身的秘密,不被别人知道呢? 他想了很久。

     他最後所想到的辦法,仍然是他最先所想到的一個辦法這也是他以後經常建議劍王所采取的一個辦法。

     最好的辦法永遠隻有一個。

     在一個凄風苦雨之夜,宮中的一名藍衣劍士,忽然無故失蹤。

    有人看見他下山到小鎮上去喝酒,卻沒有人再看到他回來。

     這名劍士叫方應武。

     他的表哥也叫方應武。

     這是他武功練成之後,第一個親手殺死的人這世上惟一的親人。

     心腹隐憂一去,他輕松了。

     因為自此以後,再不用擔心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了,他盡可從容另編一套身世,而且永遠不擔心會被拆穿。

     隻不過如此一來,在他的腦海裡,就不免時時會若隐若現的浮起一張熟悉的面孔。

     在這張蒼白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孔上,迷惘多于恐怖,驚異勝過了憤怒,那雙充滿了迷們和驚異的眼神,仿佛在不斷的向他發出無聲的責問:“表弟,你為什麼要殺了我?表弟,你為什麼要殺了我?你說……你說……究竟是為了什麼理由?你說……你一定要說出來……我這個做表哥的……究竟那一點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