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在大路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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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而早春又來得特别早的節後的第三天,溫和而甯靜。

    庫捷内鎮的街上,一張張款待新兵的桌子擺在露天裡,從大路的那頭開始,免得妨礙車輛通行。

    桌子不完全在一條直線上,像一條彎曲的腸子,彎彎曲曲拉開。

    桌上鋪着垂到地面的白桌布。

     大家合夥款待新兵。

    款待的主要食品是複活節剩下的東西,兩隻熏火腿,幾個圓柱形大面包,兩三個奶渣甜糕。

    沿桌擺滿裝鹹蘑菇、黃瓜和酸白菜的磁盆,還有盛切成片的面包的碟子,這些面包都是農民自己烤的;一碟碟堆得像小山似的複活節彩蛋。

    彩蛋上主要塗的是淡紅色和淺藍色。

     外面淡紅、淺藍而裡面談白的空雞蛋殼亂丢在桌子周圍的草地上。

    從小夥子們上衣裡露出的襯衫也是淡紅色和淺藍色的。

    淡紅和淺藍也是姑娘們連衣裙的顔色。

    淺藍色是天空,淡紅色是雲彩。

    雲彩在天空中慢慢地、整齊地飄動,仿佛天空同它一起飄動。

     符拉斯·帕霍莫維奇·加盧津穿着粉紅色襯衫,腰裡系了一條寬絲腰帶,用皮靴的鞋跟咯咯咯地敲着路面,兩隻腳一會兒往左伸,一會兒往右伸,從潘夫努金家高台階上跑下來,跑到桌子跟前,潘夫努金的房子在桌子上面的山坡上,他馬上講起話來: “我用這杯老百姓自己釀的酒代替香槟酒為你們幹杯,兄弟們。

    祝你們長壽!新兵先生們!我祝你們萬事如意。

    請注意!你們即将踏上遙遠的征途,挺起胸膛保衛祖國,打退讓俄國人民自相殘殺、血染大地的暴虐者們。

    人民希望不流血地譴責革命的成果,可布爾什維克黨作為外國資本的奴仆,把人民朝夕思慕的理想——立憲會議用刺刀的暴力驅散,無辜的人民血流成河。

    即将上戰場的年輕人!俄國武裝的榮譽受到拍污,把它洗刷幹淨,因為我們欠下我們誠實盟友的債,我們蒙受恥辱,我們注意到,緊跟着紅軍,德國和奧地利也無恥地擡起頭。

    兄弟們,上帝與我們同在。

    ”加盧律還想說下去,但烏拉的喊聲和要求符拉斯·帕霍莫維奇不要再說下去的喊聲壓住了他說話的聲音。

    他把酒杯端到唇邊,一口口慢慢喝着沒過濾的白酒。

    這種飲料并不能讓他滿足。

    他喝慣了美味的葡萄酒。

    但他意識到他在為社會犧牲,便感到心滿意足。

     “你老子是頭雄鷹。

    這家夥真會罵人。

    那個米留可夫算什麼東西。

    ”人們喝醉了,在一片吵鬧聲中,格什卡·裡亞貝赫對坐在自己身旁的朋友,捷連秀·加盧津,誇他的父親。

    “真的,真是頭雄鷹。

    大概不會平白無故賣勁。

    他想用舌頭免除你服兵役。

    ” “得了吧,格什卡!你真沒良心。

    居然想得出‘免除兵役’。

    咱們會同一天收到通知書,什麼免服兵役!咱們要去同一個部隊。

    他們把我從中學裡趕了出去,這群混蛋。

    我媽傷心得要命。

    幸好沒當志願兵。

    說讓我當士兵。

    爸爸自然會說話,那不用說,能手。

    他這種本領是從哪兒來的?天生的。

    沒受過任何系統教育。

    ” “聽說過桑卡·潘夫努金得病了嗎?” “聽說過。

    傳染得真那麼厲害?” “一輩子也治不好。

    疾病一爛到脊髓就完蛋了。

    自作自受。

    警告過他别去。

    主要是同什麼人鬼混。

    ” “他現在怎麼辦? “悲劇。

    想自殺。

    今天,葉爾莫萊村的征兵委員會檢查他,也許要他。

    我參加遊擊隊,他說。

    我要對社會上的流言蜚語報仇。

    ” “你聽我說,格什卡。

    你說傳染上了,可如果不上她們那兒去,還會得别的病。

    ”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麼。

    看來你正研究這個問題。

    這不是病,而是木可告人的隐疾。

    ” “格什卡,你說這種話真該給你一個嘴巴。

    你膽敢欺侮你的夥伴,你這個說謊的瘌痢頭!” “我說着玩呢,你别激動。

    你猜我想告訴你什麼。

    我在帕仁斯克開的齋。

    一個過路的人在帕仁斯克發表了一篇‘個性解放’的演說。

    我,媽的,要參加無政府主義。

    他說,力量在我們自身。

    他說性和性格是動物電磁的激發。

    啊?妙吧!可我喝酒喝得太多了。

    周圍喊得什麼都聽不見,耳朵都要震聾了。

    我受不住啦,閉住嘴,捷廖什卡。

    我說,膿包,媽媽的乖寶貝,堵住耳朵。

    ” “你告訴我點别的吧,格什卡。

    我對社會主義還不大清楚。

    比如,什麼叫怠工者。

    什麼意思?幹什麼用?” “我盡管是這個問題的專家,可我告訴你,捷廖什卡,離開我遠點,我喝醉啦。

    怠工者同其他人屬于一夥。

    一說怠工者,你就同他是一幫。

    明白啦,笨蛋?” “我想也是一句罵人話。

    說到電磁力,你說得對。

    我按照廣告,打定主意從彼得堡訂購一條電磁腰帶,為了開展活動。

    用代收貨款的辦法。

    可突然發生了革命。

    顧不得腰帶了。

    ” 捷連季沒說完……醉漢們的吵鬧聲被不遠的地方發出的一聲爆炸聲壓住了。

    桌上的喧嘩聲停止了一下。

    一分鐘之後又恢複了,并且吵鬧得更厲害。

    一部分坐着的人站起來。

    清醒點的還能站住。

    另一些人兩條腿搖搖晃晃,想走到一邊去,但站不穩,倒在桌子底下,馬上打起呼喀來。

    女人們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