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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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邊見來田澤家拜訪。

     女用人到門口來了一下,但馬上又退回去,換了輪香子出來。

     “呀,歡迎!”輪香子身穿醒目的天藍色女罩衫,這恰好表現出她那少女般的純潔和天真。

     “您好!”邊見遞出一個紙包。

     “哎呀,小甜餅。

    ”輪香子笑了起來,“實在感謝。

    ” 邊見脫鞋這會兒工夫,輪香子跑進裡面去了。

    媽媽正在日常起居室。

     “媽媽,小甜餅,瞧!” 輪香子把剛從邊見手裡接過來的紙包,高高地舉給媽媽看。

    可是,媽媽卻一反常态地沒有笑。

     “嗯。

    馬上請到這兒來。

    ” 媽媽這會兒的臉色竟奇怪地顯得很認真。

    完全沒有以往迎接邊見時的那種興沖沖的樣子。

    邊見通過走廊進入房間以後,情形也是如此。

     邊見在席子邊屈膝問候道:“您好!” 邊見曆來都是一絲不苟地行禮問候。

    媽媽則恭恭敬敬地報以答禮。

     “請,請進來。

    ”媽媽把邊見請進這間日本式的房間,馬上又沖着輪香子說:“小香子,去準備茶。

    ” “好。

    ”輪香子到廚房動手準備去了。

    把昨天剛命人切碎的咖啡用水濾完,她足足花了十分鐘。

     當輪香子端着茶重新回到媽媽房間的時候,一直在談話的兩個人突然把話打住了。

     不過,所謂把話打住,并不是輪香子親眼所見。

    隻是在打開拉門時,她立刻産生了這麼一種感覺。

    足以使她産生這種感覺的緊張氣氛,在相對而坐的媽媽和邊見身上都有表現。

     邊見立即朝輪香子笑了笑,媽媽卻依然故我地闆着而孔。

     “謝謝。

    ”邊見道了謝。

     “輪香子。

    ”輪香子正要在那裡坐下,媽媽急忙說,“我和邊見先生有點話要說,你過一會兒再來吧。

    ” 這是以前所不常有的事。

    以往,隻要邊見一來,媽媽不拘怎樣,總是盡量叫上輪香子。

    輪香子正是根據這個慣例,打算在那裡坐下來的,不料今天竟遭到了媽媽的拒絕。

     “是。

    ”輪香子立即站起身,心裡泛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邊見和媽媽正在談的問題,必有什麼事要瞞着自己。

    她憑直感知道,那是有關爸爸的問題。

    報紙上天天登載爸爸所在的R省XX局貪污案件的消息。

    她猜出來了,邊見是來向媽媽報告這方面形勢的。

     媽媽近來一直表情沉悶。

    雖然爸爸照常很晚乘車回家,但總顯得有些急匆匆的樣子。

    動作中分明失去了先前那種從容莊重的派頭。

    而且,在輪香子退回卧室以後,爸爸和媽媽往往還一直談到很晚。

     輪香子曾經向媽媽問過這件事。

     “放心好了。

    和你爸爸沒關系的。

    ”媽媽每次都這樣說,“那是因為部下的不檢點,所以也許會出現責任問題,但爸爸不會有什麼事的。

    ” 可是,話雖這樣說,媽媽的臉色卻很不好看。

    以往與輪香子在一塊兒的時候,媽媽總象随和女兒似的,變得年輕起來,而現在,媽媽卻盡可能獨自悶在房間裡了。

     媽媽的态度确實與以前判若兩人了。

    輪香子覺得,媽媽好象突然有意在疏遠自己。

    這種現象說明,媽媽在從事一項對輪香子保密的工作。

    輪香子感到,媽媽單獨進行的這種工作是屬于大人們的事,不能讓女兒知道。

     所有這一切,肯定與當前社會上正轟動一時的貪污案件有關。

    這是牽扯到爸爸的問題。

    可是,鑒于案件本身的性質,輪香子又不便直截了當地去問爸爸。

     輪香子要進一步追問媽媽,也覺得有某種顧慮。

    就是說,她意識到爸爸也許會被追究刑事責任,這種感覺使她這個做女兒的事到臨頭又猶豫不決了。

     盡管如此,邊見究竟到媽媽這裡講什麼來了呢?從那種嚴肅的談話方式就可以判明,媽媽是有事拜托了他。

    一定是邊見接受了媽媽的托咐,現在帶來了回音。

     平時,媽媽總是主動要輪香子在那裡坐下的;今天,卻攆她中途退了席,這也使輪香子想到談話的内容非同小可。

     邊見大約是出于對輪香子的顧慮,盡量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但是,媽媽的臉色卻毫無隐晦地說明着這一切。

     輪香子雖然呆在自己的房間閉門不出,但心裡卻平靜不下來。

     這個問題發生以後,她很想去訪問小野木。

    然而,聽說他作為檢察官正參與這個案件,這事也就無法實行了。

    和小野木也好長時間沒見面了,她很想讓和子把他叫出來談談,卻無法如願以償。

    父親與案件有關這件事,使輪香子感到羞恥;于是便突然覺得無顔再去會見小野木了。

     “律師先生是這樣講的嗎?”房間裡,輪香子的母親正在凝眸沉思,“會是一種什麼情況呢?” “内容方面,”邊見靜靜地說道,“他什麼也沒講。

    總之,是充滿信心的樣子。

    律師先生說,他把那件事一發表,檢察部門立刻就得全線崩潰。

    從他的表情來看,倒不能認為完全是在故弄玄虛。

    ” “什麼事呢?” “這個……”邊見也在思索,“我也看不出眉目。

    反正,律師是這方面的專家嘛。

    我認為,他們不僅搞正面防禦,也會從各種薄弱環節進行積極防禦的。

    不管怎麼樣,如果律師把檢察機關方面搞亂了套,這個案件自然就會向有利的方面發展。

    ” 局長的妻子長籲了一口氣,說:“要是真這樣就好啦。

    由于擔心丈夫的問題,最近我連覺都睡不好呀。

    ” “我看局長保險沒問題。

    而且,盡管不知道律師在考慮什麼,但他講的如果能夠成功,就會出現案件本身平息下去的可能性。

    ” “若真能這樣,可就謝天謝地啦。

    ”邊見飛快地朝局長妻子的臉上看了一眼。

    他是在用新聞記者的眼光進行觀察。

     “太太。

    ”邊見以一種與剛才不同的聲調說,“我想坦率地請問您,局長方面有什麼令您擔心的迹象嗎?噢,這也許太冒味了,既然事到如今,我也想給您當個參謀。

    ” 局長妻子沉默了。

    沒有馬上回答。

    從她那變得難看的表情,提問者認為己經得到了答案。

     “其實,是有一件令人擔心的事。

    ”她勉勉強強地低聲說道,“說來真叫您見笑。

    ” “不,請您盡管說好了。

    這個當口,太太自己悶在心裡,是無補于事的,必須想個最好的辦法。

    因此,希望太太無論如何也要堅強起來。

    ” 邊見這樣鼓勵着局長的妻子。

     “您所擔心的事是什麼呢?”他把身子朝前探了一點,“不,我不會對任何人講的。

    這點請您絕對放心。

    請您全部講出來好了。

    我願意盡力與您共同考慮個萬全之策。

    ” “謝謝。

    ”局長妻子說。

    停了一會兒,她便講下去了,“實話告訴您,那是有一天晚上,田澤帶回來一件貂皮大衣,說是給我的。

    那是一件非常漂亮的大衣呢。

    田澤雖說是局長,論起拿到的薪水,卻并不那麼多,是買不起那樣的貂皮大衣的,肯定是在什麼地方收的禮物。

    作為禮物來說,那是過分地豪華了。

    我立即就看出是從哪兒收的禮,所以當時就對田澤說,要趕快退回去。

    ” 局長妻子講出了全部真相,她接着說:“可是,田澤就是那麼一種脾氣,開頭說,先原封不動地放着,最後又說要送給輪香子。

    我可不想讓輪香子穿這樣的衣服。

    于是,不知不覺之中就拖延下來了,始終沒退還回去。

    這期間,我又催過田澤一次;田澤說,你們娘倆不穿的話,就送給親戚吧。

    ” “這麼說,那件貂皮大衣,您就轉讓給親戚了?” “嗯。

    親戚裡恰好有一個人穿着它挺合适,所以就給那個人了。

    正是這件事叫我放心不下。

    “ “原來是這樣。

    ”新聞記者臉色陰沉了,“這就無可奈何了,那件大衣,肯定象太太所推測的那樣,是企業家贈送的禮品。

    沒有退回去,是有點遺憾呢。

    ” “邊見先生。

    ”局長妻子表情嚴肅地問,“您看那件貂皮大衣會有問題吧?” 邊見想回答“當然會有問題”,卻實在難以立即說出口。

     “現在需要提前跟親戚講好,就說不是我們轉讓給她的禮品,這是為了防止萬一而采取的措施。

    ” 然而,邊見的話也講得沒有把握。

    微弱的陽光照射到房間裡。

    在這沉悶的氣氛中,令人覺得仿佛什麼地方有個縫隙,一股冷空氣正由那裡吹進來。

     “太太。

    ”邊見慎重地追問道,“其他再沒有别的了吧。

    企業家沒另外帶來東西嗎?” 局長的妻子沒有吭聲,隻點了點頭。

    然而,她還有件事無法對邊見講出來。

    接受的東西,不僅僅是貂皮大衣。

    還有用報紙包着的一劄鈔票。

    那是企業家留下來的,當時他悄悄地放在門口盛鞋的箱子上就溜掉了。

     而這個報紙包裡面的東西,她卻違背自己的理智,将它用掉了一半以上。

     田澤隆義近十二點才乘機關的汽車回到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