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邢夫人——一個填房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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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私攥在自己手裡,想必自小便是厲害人物,如《金鎖記》裡的曹七巧。

    如果嫁了一般人,能夠愛惜她,體諒她,未必不是一段好姻緣,偏偏攀上了大富之家,婆婆、妯娌全出身豪門,再怎麼試着平等待她,都會露出大家閨秀的優越感來。

    而她老公也不給她面子,林黛玉初進榮國府,邢夫人興興頭頭地帶她去見賈赦,賈赦找個借口見都不見,一方面是懶得敷衍這位外甥女,一方面對他夫人的提議沒有絲毫尊重。

    小細節上倒也罷了,賈赦還左一個小老婆右一個小老婆收在房中,甚至要邢夫人去說媒。

    這樣的事發生在王夫人身上該有多麼不可思議,看賈政與夫人的幾次談話,雖然不顯情意,卻平等有加,與對趙姨娘的口氣全然不是一回事。

     邢夫人沒法和王夫人叫勁,不隻是這身家背景,她沒兒沒女,王夫人則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賈元春還是賈府靠山,哪一點上邢夫人都不能和王夫人死磕,她沒有這個實力。

    對王夫人她偶爾也加籠絡,留寶玉吃飯,送寶玉玩具,但是這并不說明她就能咽下一腔怨氣,她隻是沒遇到實力相當的對手。

     這對手是王熙鳳,同王夫人一樣,王熙鳳也是大家小姐出身,邢夫人與她天然有着階級矛盾;其次,王熙鳳能幹,時時處處搶她的風頭,前面說過,邢夫人在自己家可是厲害慣了的。

    然而,憑王熙鳳聰明能幹,得賈母偏愛,也不能越過邢夫人去,封建之家,禮數是立家的根本,賈母的貓狗在晚輩房裡都要備受尊重,鳳姐再得勢,也不敢不把婆婆放在眼中。

     邢夫人和王熙鳳各占一端,王熙鳳用貴豪門千金的眼光斜睨着邢夫人,邢夫人以封建婆婆的威力鎮壓着王熙鳳,可謂旗鼓相當,難分勝負,這才形成了長期的對峙。

    邢夫人一心想讓王熙鳳難堪,王熙鳳的後台賈母則跳出來給邢夫人沒臉,她們的鬥争此消彼漲、此起彼伏,難以完結。

     一旦有機會,邢夫人也想把王夫人拉下馬,傻大姐在大觀園拾到春宮繡囊,邢夫人就封了送給王夫人。

    王夫人勃然大怒,一則是她注重風化,另一方面,這個繡囊是在她地盤上拾到的,邢夫人此舉也是一種奚落。

    于是王夫人下決心查抄大觀園,專門抽調了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是要做給邢夫人看看,讓她知道自己的決心有多大,定叫大觀園海晏河清。

    王熙鳳心領神會,所以她一心要看王善保家的的笑話,王善保在探春那裡丢了臉,她心中大快,查到王善保家的外孫女迎春的丫頭司棋那兒,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特意細細搜查,發現了這場檢抄中最重要的戰果,一封地道的情書。

    由于迎春也算邢夫人那邊的人,這場戰役最終反敗為勝,讓王夫人占了上風。

     邢夫人的尴尬正是填房的尴尬,填房介于原配和小老婆之間,若是小老婆,除了像趙姨娘這種十三點,都不會拿自己太當回事,就算想當回事也會遭人不斷彈壓;要是原配呢,該享有的權力尊嚴人家都會不打折扣地給她。

    惟有填房,不上不下,沒有明文規定,隻是心知肚明,她對别人和别人對她都很難拿捏分寸,若本人再是個不省事的,很難不弄得尴尬。

     豪門之家看上去似乎并非鐵闆一塊,也會滲入不同階級,比如小戶人家做了填房這種,然而真正登堂入室,就會發現,這裡并非是快樂天堂,或者如尤氏一般閉眼不管,任人糟蹋,或者如邢夫人想方設法負氣鬥狠,成為令人憎惡的尴尬人。

    這各色人物,成就了大觀園的背景,時刻提醒讀者,在那些單純美麗的青春與愛情之後,還波瀾不驚地進行着殘酷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