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回 山深谷險 獨鬥淫兇 電射星飛 小傷巨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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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再費這樣氣力,平日輕不施展,已有多年未用,為了恨毒仇人,不加殘殺難出胸中惡氣,又看出黑摩勒本門真傳所得無多,以為全是天賦和聰明,見他連展輕功縱避,正合心意,立下毒手。

    正待緊逼過去,做夢也未想到,敵人小小年紀,跟随葛鷹日淺,本門真傳所得雖是無多,所有師長卻均是劍俠異人,竟将七禽、乾坤、飛鷹三種最厲害的掌法全數學會,突出奇兵,改退為進,冒着奇險,乘他将落未落、其勢已衰的瞬息之間,迎面淩空飛來,再用鐵杖改變招數往上打去,一則無及,又恐敵人寶劍厲害,身尚臨空下降,雙方勢子都急,微一疏忽,手中兵器難免不被斬斷,隻得揮動鐵杖護住頭頂,往地下縱去。

    雙方一上一下,恰巧對面錯過,并未偏出多少。

    這一來,相隔都遠出了兩丈。

     黑摩勒落地轉身,立将勢子緩過,一面把氣沉住,劍指前面,笑罵:“老狗強盜休不服氣,以為我有一口靈辰劍,欺你老弱無能。

    你既會輕功,再好沒有。

    索性大家放下兵器,各憑拳腳,看是我活還是你死。

    實不相瞞,我因葛師說我狡猾太靈,不肯多傳本門心法,知道你是本門叛徒,想看看你的本領。

    我這口寶劍有好幾丈長的芒尾,比你那根哭喪棒要長得多,如非另一位師父婁公明不許輕用,早将你和那根哭喪棒一齊斬斷了。

    ” 燕賊不知黑摩勒因見敵人兵器大長,寶劍雖可将它斬斷,敵人武功高強,不易成功;又知方才一镖業已見血,對方無形中吃了大虧,不能再用内家真力傷人,另外還有一種用意,所說是詐。

    因聽許多人說起靈辰劍的妙用,劍尖芒尾舞動起來能伸長好幾丈,方才微一疏忽,便将心愛兵器的月牙斬斷,聞言信以為真,誤認敵人年輕狂妄,學了一點輕功,便想逞能,葛鷹不肯傳授,想在對敵時偷學本領。

    這樣膽大的孩子實在少有。

    暗付:旋風二十八杖雖極厲害,敵人寶劍威力更大。

    此劍神妙曾有多人目睹,決非虛語。

    已被毀傷,再要斬斷,人再為他所傷,更是冤枉。

    方才怒火頭上,竟會忘卻,差一點吃了大虧。

    難得對方自尋死路,想要偷學輕功身法,再好沒有。

    心中一驚,又想起對敵不該如此氣浮,忙把怒火按住,縱到面前,冷笑答道:“無知小狗,為了葛鷹老賊恨你狡猾,不肯傳授,想從我偷點巧妙麼?休看我恨你入骨,如肯拜我為師,萬事皆休,什麼本領都肯傳授。

    ” 話未說完,黑摩勒接口罵道:“放你娘的屁!小爺向不以強淩弱,憐你此時孤苦伶仃,年老無靠,想取你的狗命要憑真實本領,不願仗着好劍殺你,污了我的劍不算,你做了鬼還喊死得冤枉,不是本領太差,吃了兵器的虧,就便看看你是什麼東西變的。

    小太爺的師長,不是劍俠便是異人,全部正人君子,憑你這樣不要臉的老淫賊,做我徒孫也不配,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要動手,快将哭喪棒放下,否則你那兵器太長,又和跳蚤一樣滿地亂蹦,我嫌多費手腳,反正落個欺老,我将劍上芒尾放出,揚手就取你的狗命了。

    早晚總是臭塊地,我省點事也好。

    ”說罷手挽劍訣,假裝準備。

     燕賊心有成見,又見說得如此把穩,越料是真,心生毒念,聞言也不發怒,冷笑答道:“不知死活好歹的小狗!老太爺平生曾遇不少會劍術的高人奇士,如怕此劍,也不會非取你的狗命不可了。

    如不依你,當我用長兵器欺你黃口小兒。

    你拜葛鷹老賊一場,本門真傳毫未得到。

    且教你學點本領,再去做鬼也好。

    ”黑摩勒笑嘻嘻道:“罵人無用,不管我做人你做鬼,終是勝者為強,你說話算數麼?”燕賊怒喝:“當然說完便算!你那寶劍怎不收起?”黑摩勒笑道:“我是防你鬧鬼。

    大家退後兩丈,收好再打。

    可是要用真實本領,什麼破銅爛鐵都不能用了。

    ”說罷當先縱退,将劍收好,故意擺了一個身法。

     燕賊見他蹲身縮體,雙手環抱,斜立地上,雙目氣足神完,注定自己,用的是個“神雕展翅,振羽欲起”之勢。

    看出是七禽掌中第一招起勢之一,才知名不虛傳,果有拿手,如非多年功力,休想占得上風,那口寶劍尤為可怕,方說:“小畜生的話也要算數。

    我連兵器都不用,各憑一雙空手分個死活。

    ”邊說邊将鐵杖疊好還原,想要收起,插向身後。

    不料此杖制作精巧,通體均有機簧,月牙乃是關鍵,已然斫折,不能複原,再插身後,必要散落,拖着老長一段,如何與人動手?一則話已出口,又想對方寶劍厲害。

    正在為難,黑摩勒早已看出,笑罵:“老狗強盜,你那哭喪棒還不放下?帶在身上有多麻煩。

    這樣破銅爛鐵,無人會用,又沒第二人會要你的。

    你如得勝,真有本事,連這一口寶劍也為你所有。

    這樣小氣作什?莫非你做慣了賊,還怕别人偷去麼?” 燕賊聞言,怒火貪心全被激動,暗忖:小狗必死我手,此時無人在此,就有人來,憑自己的輕功,臨時搶取也來得及;手要下得快,将他打死,休說此杖不會失落,連那寶劍也為我有。

    念頭一轉,怒喝:“你那寶劍也要放下!” 黑摩勒笑道:“我那寶劍又沒有壞,為何放下?你跑得比我快,乘機偷走,我找誰去?我沒做過賊,不比你積年老偷兒,我不能不留點心。

    要動手,就來,各憑拳腳,一對一打個明白,如不信服,再用兵器也行。

    你那哭喪棒已被我斫碎,禁不住我兩劍,被我斬斷,再比拳腳,我卻不能。

    ” 老賊立被提醒,想起鐵杖妙用已被敵人看破,再想暗算,便非容易。

    最氣人是上頭月牙一破,失掉好些用處。

    對方寶劍雖未施為,不如傳言之盛,劍上芒尾也隻聽說,不曾眼見,就那斷鋼削鐵的威力已曾見到。

    小賊如此狂妄,所說當必不假。

    真要鬧鬼,身邊還有好些毒藥暗器,憑自己的輕功,也來得及避那一劍。

    反正敵人決無生路,怕他何來?為防萬一,見對面崖坡的樹最高,口答:“依你小賊,等我放好兵器就來。

    ”聲完人起,一縱好幾丈,便往對崖飛縱過去。

    不料黑摩勒早有準備,剛将鐵杖就勢挂好,落在地上,耳聽腦後風聲和一聲“好”字,一條黑影已背着日光跟縱飛來,落向身旁。

    心中有氣,未及喝問,黑摩勒已先笑道:“你想逃麼?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 燕賊不知黑摩勒另有用意,又受高明指教,将新學會的飛鷹爪與七禽掌相合變化出來的巧招隐而不露;見他口發狂言,神态滑稽刁巧,專一想法弄人,并無别的奇處,以為隻是身輕力健,人本聰明,所識高人又多,師長更是名家,不知從何處偷學了兩招,聽他方才想偷學自己輕功的口氣,已可聽出真意,其實限于年齡,并未學會,隻有一知半解,即此已是難得,天資既好又肯用功的美質平生少見,如能收為自己的徒弟,豈非絕妙?心中一動,忽生憐才之念,竟将前念稍微改變,不肯上來就下毒手,打算相機行事,不能夠制服再下毒手。

    主意打定,冷笑說道:“你這小狗,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厚。

    你明想取巧激我。

    你不過仗着一點聰明,人小鬼大,以前所遇敵人欺你年小,又無真才實學,以緻中你詭計。

    你遇人不多,經曆尚淺,便敢膽大狂妄,以為沒有敵手。

    今日遇見老大爺,除卻跪下認罪,跟我回去,休想活命!” 黑摩勒看出燕賊愛才,乘機笑答:“老頭兒,我的各位師長雖極高明,可惜他們嫌我淘氣,好些真功夫都不肯傳授。

    全仗随時留心,偷學一點,常時想起氣悶不出。

    你把我師父當作仇敵,又要殺我師徒。

    今日追來,本非要你的命不可,隻為你以前與師父原是同門,想借比武學你一點輕功。

    将你打倒,不必說了;如打不過,我便逃走,好歹也學了兩手。

    既是這等說法,反正跟誰學本領都是一樣,你隻比我真高,便拜你為師何妨?不過你是一個老淫賊,名聲大臭,隻能偷偷地喊你師父,不能使人知道。

    你還要把師祖所傳輕功全數施展出來,我看才行。

    尤其師父那一套飛鷹爪,必須借着和我對敵演習出來,我看值不值得。

    如你不會,我還是照樣要你狗命。

    你看可好?” 燕賊見他生得瘦小枯幹,又穿戴着一身皮衣褲和皮面具,都是緊貼身上,肩頭上被暗器劃破一塊,看神氣似已受傷,竟未中毒,若無其事,看去小活鬼一樣,偏是動作輕靈,搖頭晃腦,神态滑稽,使人又好氣又好笑。

    聞言方覺敵人偷學武功,可以搖動,及聽未了幾句越說越難聽,不禁又驚又怒,略一尋思,冷笑道:“你這小狗雖然可惡已極,這樣靈巧用功可也難得。

    我的輕功比你師父還高,本門幾種掌法我也全會。

    一則年紀老了一點,不願用那大力;二則我不騙你,别的功夫都比你師父高,隻有内家罡氣我不如他。

    你隻将我輕功學會,便無敵手,何必定要飛鷹爪呢?” 黑摩勒早知燕賊貪淫太過,内家罡氣已不能用,方才又中了一镖,少掉好些兇威,再聽出不會飛鷹爪法,心中越定。

    如換平日,早已急不如快,搶先出手,因近來連經大敵,長了經曆,知道對方不是易與,又是一個極惡窮兇之徒,既想毀掉他的寒鐵杖,又想自己殺賊尚無把握,打算多耽延一些時候,等到江、阮等四人趕來,合力下手除此大害。

    難得燕賊妄想收徒,正好取巧,聞言先不動手,暗中戒備,表面裝作天真,笑嘻嘻說道:“不學飛鷹爪也行,但我方才見你起腳和蜻蜓點水一般,看去輕浮,真力不夠,如何動作?偏是那樣靈巧輕快。

    我也是吃了真力不夠的虧,你用什方法補救呢?” 燕賊一聽大驚,暗忖:這小鬼真個眼快心靈,人又那麼刁鑽靈巧,此時全是幼童天真,連口氣都逐漸改過,不由越看越愛,心想此是仇人傳衣缽的愛徒,如被我收服,氣也把他氣死,意欲以恩相結,笑說:“你這小鬼真個刁得有趣。

    我輕功已臻絕頂,不肯拜師,怎能看出?這且不去說它。

    月牙尖上有毒,按說此時應該周身冷顫,痛癢難忍,再有三個時辰必死無救。

    你肩頭受傷,好似還能支持。

    不是月牙尖頭所傷是那斷角,便是事前服了純陽之藥。

    這類靈藥最是難得,你事前又不知道,當然不會。

    我又看出是那尖頭劃破,也許你人雖瘦小,皮肉堅實,受傷不重,暫時還能忍耐。

    時候一久,休說見血必死,隻有血痕浸出,六個時辰之内也必發作,早晚送命。

    我那傷藥最靈,專解奇毒。

    在未看明心意以前已無殺你之心。

    我賞你一塊解藥,先将性命保住,免得久了難治。

    真個執迷不悟,殺你不遲。

    ” 黑摩勒早就聽說師祖當年煉有各種解毒靈藥,但未見過,葛師每次相見都是匆匆,無暇詢問,隻知紅如朱砂,帶有極甜美的異香,又知六陽丸不特禦寒,服上一粒,三月之内百毒不侵。

    初受傷時頗痛,也未細看,此時痛已漸止,必是靈藥之力。

    難得老賊癡心妄想,自送上門,心中一喜,立時笑答:“我想殺你,倒送我東西,這多不好意思呢?”随說,将藥接過。

     燕賊正說用法多少,黑摩勒已接口笑說:“早晚是我的東西,此時總算好好相贈。

    如其你本領還不如我,隻将人頭切下,留下屍首,算報答吧。

    ”燕賊聽他又出惡言,怒喝:“小鬼,怎不會說人話!”黑摩勒笑道:“你已叫我小鬼,如何會說人話?你教我的輕功,不是還沒有施展出來了麼?真要合我心意,再賠不是也來得及。

    算起來你已年老成精,怎麼這樣大的肝火呢?要動手就打吧!” 燕賊見他帶笑帶說,好在又是同一心理,想等馮、宮二賊趕來,表示自己不是溜走,沒料到說打就打,出手這快,未一字剛一入耳,黑摩勒已飛身縱起,一掌迎面打到,來勢又猛又急,驟出不意。

    伸手一擋,覺着對方那隻小手斫在膀上堅如鋼鐵,功力稍差決吃不住。

    就這樣,還覺斫中之處隐隐作痛,心中一驚。

    再看,人已借這一擋之勢,借勁使勁,倒縱出去兩丈來遠,占了便宜,并還笑說:“老頭兒果然本事不差。

    如換别人,早已被我打死。

    你不要急,我這是偷學本事,不這樣,如何學得成呢?” 燕賊被他鬧了一個啼笑皆非,沒法和他生氣,隻得強笑說道:“小鬼不要大意,以為便宜,你未服輸以前,雖不殺你,多少也吃一點苦頭。

    各自小心,我動手了。

    ” 燕賊做夢也未想到敵人小小年紀,會學會那三種最負盛名的掌法,又連受水雲鴻、壺公前後指點,加以合用,悟出許多巧妙身法變化。

    如非日淺,功力不夠,内家罡氣尚未煉成,不必再等人來,早已吃了大虧。

    一心還想軟硬兼施收為徒黨,話一說完,便飛身縱起。

     黑摩勒料定燕賊不會傷他,上來一味引逗取巧,滿口便宜話,等到看清對方虛實深淺,除輕功極好,解數精奇,不用險招無法近身,真要相拼,不冒奇險難于進攻而外,内家真力比師父相差甚多,連劈空掌都輕易不用,固然毒念已變,一半也是有心藏拙,恐人看輕之故,不由寬心大放。

    一面惜着偷學為名,雙方此起彼落,在崖前十丈以内縱躍迎敵,追來撲去,想使敵人力乏,抽空下手;一面看準崖前那株大樹,待機而動。

     燕賊本多疑忌,先見敵人狡猾刁鑽,頗有戒心,後見黑摩勒閃避時多,專一留心自己身法步法,時前時後,或左或右,猿躍鳥飛,在當地往來飛縱,目光老注定自己身上,敵意不多;偶然縱到樹下,幾次隻一伸手便可将那鐵杖搶去,自己心慌趕去,人已飛走,始終頭也未擡;内有兩次趕得太急,還被嘲笑了兩句,心生内愧,不願顯出小氣,故意給他空隙,暗用全力準備,隻等敵人的手一伸便即飛身縱過,猛下毒手。

     哪知黑摩勒縱到樹下,仿佛料定自己不放心,必要追來,打算在未落地以前抽空反擊。

    腳才沾地,立時雙腳一絞,“驚龍掉首”,倒縱起來,全身淩空扭轉,當頭撲到,身法靈巧已極,并還剛由自己這裡學去,先并不會。

    幸而這次沒有再追,又有準備,否則還要吃他的虧,暗中贊好,心更喜愛,連那毒手也未施展,稍微一架,兩下便自分開,笑說:“小鬼真個聰明,可惜起得太猛一點,轉身時腳尖用力稍重,以緻前重後輕,落時成了強弩之末。

    我如想傷你,以逸待勞,你已吃虧。

    憑我老人家,怎會上你的當?還是快些服低,我那輕功妙處好些還未施展呢。

    你不拜我為師,如何能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