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旗幟誰家 萬頃滄波驚遠棹江山如畫 千行楊柳坐垂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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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緊,乘着兩船交鍺一去一來之際,一個“蜻蜓掠水”之勢,由斜刺裡往大船邊上縱去,手中跳闆随同自己往前一掃。

    隻聽叭嚓連聲,前半那些惡徒紛紛震得手臂酸麻,不是脫手丢篙,便被反震回來,打向同黨身上,十九立足不穩,東倒西跌,亂成一片。

    如非船舷寬闊,黑摩勒心中有事,對船上人雖然可惡,并無多大本領,不願傷人性命,要是知道惡霸船的來曆,這些惡徒至少也有幾人不死必受重傷了。

     黑摩勒有意驚人,縱時,左手船闆乘着大船去勢橫掃過去,右手早把人皮面具取出戴上,落到船頭,一聲怪嘯,雙腳一點又倒縱回來,落在後艄之上。

    大船上原有兩個行家,因聽船人喝罵,探頭一看,恰巧瞥見。

    因覺來人身輕如燕,貌醜若鬼,身材那麼瘦小,偏是力大無比,一個人竟在驚濤駭浪之中,将順風揚帆而來的幾千斜大船用一塊船闆抵住,使其錯開,将小船保住;船頭上另一小孩,也是隻憑一根竹篙将大船撐開,此是從來未見之事。

    别的不說,單這力氣已大得出奇,如其回舟動手,休看衆寡相差,也未必能占上風。

    看出小船是往孤山駛去,忙令手下徒黨不可妄動,探明兩小孩來曆再說。

    雙方都是幾句話的工夫,彼此船已駛出老遠。

     黑摩勒後聽船主人如此兇惡,心中忿怒,暗忖:這類惡霸為害人民,萬容不得!此時身有要事,且等事完歸來,見了葛師再來除害。

    便告船家:“今日之事,不可向人說起。

    ”船家祖孫同聲應諾,老的并說:“我們還怕他認得此船。

    現在年老無力,孫兒年幼,水上的飯已吃不成,回去便要把船賣掉,把客人今日所給銀錢另謀營生,不再操舟為業了。

    ”黑摩勒聽去可憐,又命鐵牛送了他十兩銀子做本錢。

    船家推辭不脫,感激流淚,再三拜謝。

    二人笑說:“都是一樣人,誰有力量就幫誰,這算什麼!”說罷,鐵牛又代搖橹。

    船家祖孫知這兩個小船客不是常人,也就聽之,隻在一旁扳舵指點。

     鐵牛以前本未弄過,雖非内行,人卻聰明,又會水性,一學就會,比船家自快得多。

    等到孤山腳下,天已過午,二人均覺腹饑,便問船家:“山上可有酒店?”船家答說:“山上雖無什麼好酒店,遊山的人都是自備,廟中素面卻是有名。

    今日恰是廟會,天氣又好,香客遊人甚多,廟前賣食物的攤子不知多少,葷素全有。

    二位恩人上去,随意用吧。

    ” 一會靠岸,鐵牛見那舟童胡明身太瘦弱,面有菜色,人卻聰明伶俐,覺着可憐,便和師父商量,想帶了去。

    黑摩勒先覺無聊,繼一想,自己人地生疏,帶他同行也許有用,令其引路尋人也較方便,含笑點頭。

    便令船家胡老守在船上,帶了胡明,往上走去。

    當地原是一片漁村,偏在山旁,地勢比較偏僻。

    因有廟會,全村漁人多半往趁熱鬧,臨水一帶漁網高懸,柴門虛掩,悄無人聲。

    偶然望見幾個村婦,自在門前曬衣亮網,靜悄悄的,看不出那老漁人是在何處。

    二人又饑又渴,正想去往前山,吃完再來,胡明笑問:“香客遊人均在前山,二位恩人到此作什?”黑摩勒笑道:“我是來尋人的,且去前山,吃完東西再來也好。

    ” 三人随往前山走去。

    那一面地勢漸高,剛走向人山路上,便聽鐘鼓梵唱之聲、人語喧嘩隐隐傳來。

    再走不遠,到了登山大路,香客遊人往來如織,更加熱鬧。

    胡明正領二人往上走去,黑摩勒偶一回顧,瞥見臨江一片淺灘斷崖之上,開着兩家小酒店,心想:廟會人多嘈雜,不如這裡清靜。

    便令鐵牛、胡明回身,去往店中沽飲。

    到後一看,那兩家酒店地方不大,甚是清潔。

    左邊一家聚有幾個酒客,似是山上下來的遊人。

    右邊一家竟是空的,為想清靜,便走過去。

    店夥見是三個小孩走來,都穿一身短衣,貌不驚人,心存輕視,便說:“裡面沒有客人,你們不許進去。

    ”胡明方要開口,被黑摩勒止住。

    鐵牛見店夥無禮,把眼一瞪道:“我們是吃酒的,你這厮怎不開眼?”店夥冷笑道:“我們這裡不賣小孩,你到隔壁那家去。

    ”鐵牛氣道:“你開的是店,我們有的是錢,又不欠你,如何這等欺人?”說罷往裡便走。

    那店夥生得年輕力壯,仗着酒好,又是彭澤縣城中财主所開,專為主人平日遊山之用,裡面還有兩間精室不令酒客人内,強橫已慣,生意好否全不相幹,一見鐵牛硬往裡走,一把抓住想推出去。

    哪知鐵牛成心怄氣,立在地上,和生了根一般。

    店夥連推帶拉,用盡氣力,一動不動,心裡一急,伸手便打。

     黑摩勒早就有氣,本想任憑鐵牛闖禍,不去管他,繼一想:此時有事,又正腹饑之際,不宜顯露行藏。

    看出鐵牛已有怒意,恐其動手,又氣那店夥不過,忙搶上前,伸手微微一擋,口中喝道:“他這裡眼大,看不起人,我們不會别家吃去,理他作什!”話未說完,忽聽身後接口道:“人老弟有興遊山,不值與人動氣:我來此山已有兩日,對門那家酒菜頗好。

    他這裡人不對不賣、吃得太多不賣、過時不賣,号稱三不賣,好些拘束,何苦來呢?”三人回頭一看,見那人穿着一身葛布道裝,身材瘦長,面如朱砂,左頰一粒蠶豆大小黑痣,上生一撮紅毛,長達六七寸,鋼針也似,與下面胡須相連,看去仿佛鬓旁挂着一把紅絲,長眉細眼,膚白如玉,指爪甚長,貌相奇古,語音清朗,望着自己,一臉笑容,甚是和氣。

    黑摩勒心想:正好借此下台。

    忙答:“本來是想到對門去呢。

    ”店夥本來欺小,還想打人,被黑摩勒這一擋,看去未用什力,不知怎的,右臂酸麻,臂骨發痛,又想起方才用足力氣,不曾将人推動,覺出對方不是好惹,心氣一餒,未再上前,口裡罵道:“哪裡來的小野種!是好的等在對面,少時禀告我家主人,叫你知道厲害。

    ” 鐵牛早被師父暗中搖手止住,也未理他。

    那道人朝店夥看了一眼,笑道:“他們三個小客人初來此山,不知你店中規矩,你連推帶打,怎能怪人?無論如何說法,你開的是店,他來者是客,已然夠受,還要怎麼樣呢,請自回店養息去吧。

    ”這時,對面酒客聞得門外吵鬧,也都趕出觀看,均知張家店中惡習欺人,又見三人年小,心中不平,正想上前解勸,黑摩勒已邀了道人,同往對面店中走進。

    店夥怒罵了幾句,無人理睬,覺着右半身又痛又酸,難過已極,以為無意之中脫力傷了懶筋,見對面衆人都有不平之容,知道不得人心,當衆不願示怯,隻得氣忿忿咒罵回去。

     黑摩勒師徒三人入店一看,共有五張桌子,酒客都是遊人,天早過午,已快吃殘,道人本在望江獨酌,聞聲出勸,也吃過了一半,落座之後,喊來酒菜,互相一談,越覺道人談吐隽雅,識見頗高,不似尋常道流,漸漸談投了機。

    鄰座酒客也各吃完走去。

     黑摩勒不願顯露形迹,問知道人姓雲,道号野鶴,新由外省雲遊來此不過兩日,也未朝他打聽青笠老人下落。

    正想吃完便要分手,對方識見甚高,欲與訂約後會。

    雲野鶴本是面江而坐,不時朝前注視,忽然含笑立起,說道:“貧道還有一點要事,須要先走一步。

    夜間無事,可去山東北半山崖上柳林中一談也好。

    我就住在陶公祠旁竹樓裡面,日裡遊山訪友,未必在家,如有什事,可留一紙條,約好地方,必來奉看。

    老弟聰明絕頂,樣樣過人,貧道萬分佩服,但是出門人在外還以忍氣為高,不可随便出手,以免引起别的枝節。

    愚直之言,望勿見怪。

    ”說罷作别走去。

     黑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