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白發婆娑煨爐溫舊夢紅顔憔悴踏雪訪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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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為正也罷,為副也罷,反正是你嫉妒着我,我嫉妒着你,誰也不能讓過誰一步,家庭總是不和的。

    哪有嫁為人家一夫一妻,吃口粗茶淡飯的快活呢?再說我們這樣的人家,憑空白事也鬧什麼離婚,說出去了也叫人家笑話。

    你嫌方家那孩子做買賣,那也沒有怎麼難辦,我們托人給他們提一聲兒,讓那孩子進學堂去讀書也就是了。

    人家說你是姨太太肚子裡出來的,反正好不了,你别替你娘掙氣,也該替我掙一口氣。

    我也是個姨太太,三歲把你帶大,可沒教過你一件不好的事情,你兩個哥哥不願你和方家離婚,也是憋住了這口氣!&hellip&hellip&rdquo 寶珠突然站起身來,将手上的書本向椅子上一擲,轉身就走了。

    她雖沒有說出一句什麼,隻在她突然一轉身之間,衣襟擺拂着椅子腿撲撲作響,這也就可以知道她怒不可遏了。

    老太太望了她的後影,不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将椅子拖着靠近了爐子,仰頭望着牆上懸的一架相片,便隻管出神,仿佛之間,自己還是二十歲的青春少婦。

    椅子邊一個茶幾,茶幾上果盤裡,放着一大盤蜜柑。

    自己是赴了錢太太的宴會回來,喝過了兩杯燒酒,嗓子有些幹渴,臉上也有些熱烘烘的。

    因此在果盤裡取過兩個蜜柑,面對着爐子,慢慢地剝着吃。

    門簾子一掀,她的丈夫邵振綱進來了。

    他雖然是個四十以上的人,然而衣服穿得很整齊,看去還是三十來歲。

    他笑嘻嘻地走上前,握了她一隻手笑問道:&ldquo梅卿,你還沒有睡嗎?&rdquo她不作聲。

    在這時,一個老媽子進來,邵振綱便問道:&ldquo二太太好像又生了氣,那個人說了什麼嗎?&rdquo二太太站起來道:&ldquo你不要用這些話來哄我了,老實對你說,我聽到二太太這個&lsquo二&rsquo字,我心裡就不痛快!&rdquo邵振綱笑道:&ldquo梅卿,你受點兒委屈吧,等我的差事混好了一點兒,我就分開來住,你要底下人怎麼稱呼你,就怎樣稱呼你,你看好不好呢?&rdquo二太太望了他,有一句話還沒有問了出來,隻聽到大太太在她屋子裡叫了起來道:&ldquo一回家來,什麼事也不問,就溜到人家屋裡去了,真是不要臉!&rdquo絮絮叨叨的,那話越罵越多,最後就罵出了房門口。

    邵振綱因她的話太啰唆,便回了兩句嘴。

    這位邵太太更是不讓人,一直罵到這房門口來。

    也不知道她手上拿了什麼東西,照定了邵振綱頭上就是一下子,隻聽到&ldquo啪&rdquo的一聲,砸得腦漿四濺。

    二太太不免大吃一驚,睜眼一看,原來是一場噩夢。

    這一聲響,卻是鐵爐子裡,爆裂了一塊硬煤。

    二太太對着一盞電燈出了一會兒神,電燈斜對過正懸了一面大鏡子,向着鏡子裡一看,自己一把白頭發,分披到兩邊臉上。

    臉上的皺紋,橫的長,縱的短,哪裡有一點兒美麗之色。

    剛才這一場夢,已是二十年前的事。

    這樣柔情如水的日月,應該讓兒女們過去,不是老太太的事了。

    呆着出了一會兒神之後,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心裡想着:這位姑娘,雖不是我自己生養的,然而自小将她撫養大了,平常是很相親相愛的,如今看她離婚,去另找情人,前途如何,很是難說。

    現時在外面讀書的青年,家裡雖有妻室,但是要欺騙别個女子,總說是沒有結婚,等到人家嫁過去了,生米做成了熟飯,才說家裡有老婆,結果最愛的情人,反讓她做了姨太太。

    自己是做了一輩子姨太太,不曾出頭,而今不能眼睜睜讓女兒去上那個當了。

    剛才她一怒而去,不知道她回房去睡了沒有。

    這樣想着,不覺起身走向寶珠屋子裡來,這個姑娘雖然已是高中的學生,知識也不淺了,然而她究竟是個姑娘,膽子非常小。

    所以二太太讓她住到樓上隔壁一間屋子裡來,關于起居飲食,也好有個照應。

     這時二太太輕輕走到寶珠屋子裡去,看她怎麼樣了,隻見她和衣側着身子躺在床上,斜扯着被服,蓋了大半截身子,頭發蓬蓬的,亂散在枕頭上。

    她身子一動也不動,究竟是醒的還是睡着的,并不知道